西域由三十六个小国家组成,他们彼此之间实力相差不大,谁也没有能力吞并谁,而且这些国家的语言、风俗、民族都一样,所以在中土大乱的时候,这里一片宁静,宛若一处世外桃源。这片和平的地方吸引了不少各种各样的民族到此聚居,有汉族、有鲜卑、有匈奴、还有羌、羯等等。
清晨,红色的阳光洒满了人头攒动的街道,西域是丝绸道路上的一个贸易中转站,其热闹程度可想而知。虽然现在还是清晨刚刚日出的时刻,但这里已经是叫卖声一片了。各种各样的货物让夏长安眼花缭乱。这里有中土来的丝绸、茶叶、胭脂,还有波斯来的宝石、利刃,也有西域本地的香料和瓜果。甚至在街道拐角处,夏长安还发现了一个奴隶拍卖场所。夏长安摸摸自己的钱袋子,心道:“没有想到现在居然这么繁华,只是身上钱不多,真是郁闷。早知道,跑出来的时候就多拿一些银子了……”
口袋银子不足,夏长安在中午时刻自然没有走进那豪华的酒楼用餐,而是随便找了一家路边小店要了碗面多肉少的牛肉面狼吞虎咽起来……
贪婪的喝完最后一滴在夏长安看来无比美味的汤汁,然后摸摸自己微微鼓起的肚子想道:“到了沙漠可就不会有这么痛快了。”稍微休息一下后,夏长安又在此处买了一瓶店家极力推荐给他的劣质的烈酒,转身向店外走去。
午后的阳光微热,夏长安凭着十几年前的记忆走进一条名叫十三巷的的街道。
十三巷的位置有点偏僻,所以并不是什么繁华之地,按道理此处的人应该不多,可这十三巷中人声沸腾,车水马龙。而在这十三巷居住的竟然只有一户人家。这些人和车马都聚集在一处,十三巷的尽头是一处普通人家的大门,但在大门上方的匾额上有四个苍劲有力的黑色大字――西域商会。在这块青色的匾上的右下角有四个小字――十三分会。商会――这是同一地域的商人们停宿、储运、交际的重要场所。夏长安知道古代旅途盗劫为患十分普遍,商人们经常面临种种人身财产安全威胁,所以他们在进行远程商运时往往会结伴而行。尤其是一些来往于西域与中土之间的商人,他们更加注重商会所聚集起来的力量。
今天西域商会的的第十三分会这里这么热闹,就是因为去中土的商人今天来这里报名。夏长安独自一人走到报名处,从包裹里拿出十两银子交了上去。
在这里记账的人是一个中年男人,一身青衫,面净无须,显得十分儒雅,虽然手里拿着银子,但仍然像一个苦读十年不爱财的书生。他并没有因为夏长安的衣衫破旧而面露轻色,反而亲切地问道:“小兄弟要去中土做生意?”
夏长安礼貌的作揖说道:“十几年前因为战乱,爷爷带我到西域避难。如今已经生病逝世,临死前嘱咐我叶落归根,我不敢违逆爷爷遗嘱,所以要回中土。”这样说着,夏长安在心里想到,“老泰的年龄也有五十多岁了,叫他一声爷爷,也不怎么吃亏……”
中年男人听了夏长安的话,面露感动之色,他说道:“小兄弟真是至纯至孝……”随即又安慰了夏长安两句,并递给夏长安一个写着“九十九”的小木牌,和蔼的问道:“小兄弟,这里的规矩你知道吗?”
夏长安点头示意自己知道。
旅途上盗贼横行,商人们需要请镖局;旅途上饥饿困乏,人们需要备车备马备粮食。而夏长安这些人交的钱就是用来做这些的,当然了,交的钱不同,受到的待遇也不一样,十两银子是最低的标准。商会里面会推选出一名德高望重的商人出面主持这些事情,而这个人也会将一切收支开销写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能被大家伙选出来的商人,身份自然不会太低,他也不会对这些银子感兴趣。
领了牌子的其他商人都三五个聚在一起,有的是叙旧,有的是在谈合作,还有的商人在套交情,彼此之间是对头的商人们也不放过任何一个冷嘲热讽的机会。夏长安不是去做生意的,而是送骨灰的,没有人对他感兴趣,他也不对那些人感兴趣,所以他只有一个人呆在角落里。
看着所有的人都领了牌子,那个管帐先生站起来轻咳两声,咳嗽的声音并不大,但院子里所有攀谈的声音都停了下来。
管帐先生说道:“大家都知道是明天辰时三刻出发,那就请大家都早点回去休息吧,不要误了明天的行程。”
语气很客气,可是话中的内容竟隐隐包含了一种逐客的味道。这令人好生奇怪,好像这幢院子是他家的一样。可是,院中的那些商人们并没有愤怒,而是都很有礼貌的一一退出。其他商会分部都是商人们凑钱盖的,可这三十三分部还真是这中年男人的私人院子,更准确点说,这院子是大商人郭北的一处院子,而那个中年男人是他的管帐先生。在平常,那些商人们倒也住在这里,可今天郭北的家眷都来到了这里,他们在这里住着就不大方便了。郭北的财富不敢说富可敌国,但几十年的经营也不容小视,而且他为人和善,有了钱之后更是做了不少好事,所以他的名声还不错。郭北更是亲自对这些商人道歉解释,没有一个人驳他的面子,没有一个人出面反对,也没有一个人敢出面。
夏长安自然不会知道这其中的事情,但他看见别人都陆陆续续的出去了,他也没有多问为什么,也乖乖的准备跟着人群出去。
“长安小兄弟,请留步。”
正在纠结今天晚上睡哪里的夏长安听到身后中年男人的声音,疑惑的停下了前进的脚步,转身作了一揖,问道:“不知道这位大哥还有什么事情?”
中年男人见其他商人都已经离去,这才说道:“长安小兄弟,别人奔波都是为了金钱利益,唯有你一人是为了完成爷爷的遗愿。老爷钦佩你的孝心,所以希望你在此留宿一晚。”
夏长安一听,晚上睡觉的地方解决了,心中自然轻松,也没有拒绝,而是再次作揖感谢道:“既然这样,那就谢谢郭老爷和大哥了。”
中年男人领着夏长安走进院子东南处的一个小院落,说道:“屋舍简陋,请不要介意。”
夏长安连忙说道:“大哥太客气了。”
安排好夏长安后,中年男人回去向郭北复命。
夏长安住的院子又小又偏僻,这本就是府中下人们住的地方。但夏长安可没有介意,首先,夏长安住马棚的时间可不短,现在的他可是住着正儿八经的房屋。再者,他从小经历坎坷,对世间人情有一点明白。那郭北与他非亲非故,自己身上也没有什么让对方看重的地方。能允许一个贫困的陌生人住在这里,郭北其实已经做的很不错了。无论是在身下这个世界,还是在记忆中那个世界,夏长安很清楚:谁也不是谁的谁,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好。
郭北身为大富豪,这座宅院内的房屋当然不可能都和夏长安那里的一个档次。庭院深深,几棵古树的枝头有这绿意。院内的亭台楼阁巧妙的组合起来,布置的极其优雅,没有一丝暴发户的铜臭气息。
在某处屋子内,摆设简单但不简陋,墙上的字是名笔,桌上的茶是名茶。茶的清香混在朦朦胧胧的水汽中,飘散在屋中,整个屋子都弥漫着令人心醉的茶香。四把雕花的椅子上分别坐着四个人,一位穿着淡青色的衣服,说话的声音像夜莺一般清脆动听,她的名字叫做裴莺。还有一位姑娘穿一身火红色的衣服,看上去年龄要比裴莺要小一点,名字叫贺兰。剩下的那个少女是郭北的女儿,叫做郭湘。最后一位就是一脸恭恭敬敬的郭北了。
“神使,这茶是雪山银松……”郭北小心翼翼的为贵客介绍着这茶的来历,生怕怠慢了眼前的这两位少女。
“郭叔叔不必如此客气,湘儿妹妹如今也算是殿中之人。我们在殿里会以姐妹相称,郭叔叔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裴莺的声音动听,语气温柔,她端起桌子上的茶杯朝郭北举起,继续说道:“这次去中土就麻烦郭叔叔了。”
郭北也连忙举起茶杯,说道:“这是小事情,不值一提,小女湘儿在那里还请多多照顾。”说着,他爱怜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心中一阵得意,一阵自豪。
又聊了一会儿,郭北起身告辞,屋内只剩下了那三个花一样的少女。郭北走出屋子,反身关好房门,隐约听见一声女儿喊“师姐”的声音。饶是他在商海多年,城府很深,可听见这句话,不禁喜形于色。
屋内的两位少女身份高贵,郭北做梦都没有想到居然还可以和他们攀上关系,他连连感慨自己生了一个好女儿。郭北的脸上露出笑容,他脚步轻盈的向三夫人的房间走去,这次出门他只带了三夫人一个人,因为三夫人是郭湘的母亲。
夜晚转眼就已过去,西域的天气很奇怪,中午很热,可清晨与夜晚却寒气逼人。一觉醒来的夏长安只感觉浑身冰冷,四肢僵硬,他连忙拿过枕头旁边的劣酒喝上几口,酒顺着夏长安的嗓子流入到腹中,一阵暖意蔓延至他的身体各个部分,舒服的呻吟一声,夏长安坐起来,穿衣起床。
夏长安吃过早饭后,商队也准备好出发了。
街道上驼铃阵阵,这次前往中土的大大小小的商人们共有七百多人,算上护镖的镖师们一共有三千多人。长长的队伍中,镖局的人一部分在最前面,一部分在最后面,在中间还有一部分人看护着队伍中的清水和粮食。夏长安在商队的后面步行走着,他只掏了十两银子,所以并没有骆驼骑。
队伍缓缓走出了城门,夏长安的影子被清晨初升的太阳拉得很长很长,他心有所感,扭过头看着自己的影子一直被拉长到城门,心里对这生活了十五年的西域轻声说道:“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