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俞头边敲门边喊:“守仁守义,俺是老俞,开门啊!”看到两大两小共四间一如普通村民的泥巴房,周家媳妇心想村长家守仁三口子守义两口子加上李大仁一共六口人住得有点紧巴巴的;瞅瞅老俞头那霸气的敲门样子又瞧瞧呆在一旁的自家公公,嘴角微微翘了翘,仿佛忘记了前面两人是站在屋檐下的石阶上,而自己还呆在屋檐外的雪里头,而雪早已经没过脚脖子……
过了好一会儿,随着一声“俞伯伯啊,来啦!”开门的是一个穿灰黑棉袄的男人,脸色黝黑而健康,国字脸棱角分明,这人便是东临湖村村长李守仁。老周裁缝虽比村长长了一辈,但还是很敬重地先打招呼:“守仁好啊,打扰了,老村长在么?”裁缝家媳妇乖巧地紧跟着小声道“村长好!”老俞头可不管这些,守仁守义从小就和大俞头一起跟着他学武,见守仁还把着门居然没让他们进去的意思,有点儿恼火:“你这小子,把着门做什么,让俺们仨就这么站雪里头?”大胡子都随着一动一动的。
李守仁平常给裁缝家媳妇的感觉是一向都挺威严的,但此时看到耿直的老俞头还是有点招架不住,向老俞头拱了拱手,“爹爹已经睡下了,院里正在过年大扫除呢,乱得很,实在对不住啊。”李守仁很客气的说道,但人仍站在原地没动。
因为有个小玄关,无法看到院里的情况,也能清晰地听到竹扫帚打扫的声音,老俞头点点头,又摇摇头,沉声道:“不行,听老周头媳妇说刚才一束奇怪的光射到这院里了的,我们也有点事情要见下老村长,顺便看看,还是麻烦老村长起来见我们一下,让我们也安心。”话刚说完老俞头就伸出一只大手将面前的李守仁拨向一边。
这一下李守仁没辙了,他功夫是老俞头教的,也从小被教导尊师重教,虽然有些犹豫但也不敢再阻拦什么,只得退在一边,任由老俞头三人鱼贯而过。
穿过玄关,便看到院子里乱极了,原本院里还算粗壮的枣树竟然从主干处折断开来,枝干斜倒在屋檐上,把屋檐也砸出个缺口,粗细不一的树枝与稻草更是凌乱了一地……守仁房里才满月没多久取名叫做“李崇仁”的啼哭声,守仁守义妯娌两人的打扫声,加上北风的呼呼声交织在一起。
这些倒还罢了,据守仁说已经睡下的老村长李大仁穿着大袄子正柱着拐杖,赫然站在大屋门口。老俞头仨觉得奇怪,正想上前问问,却已被大村长喝住,“我一把老骨头还硬朗得很,有什么好看的啊。刚才也就一阵大风刮倒了棵树而已,没什么好奇怪的。”还未待三人反应过来,大手一挥,“好啦,我今天累了要休息了。有什么事改天再说吧,守仁,送大家回去吧。”跟在后面的李守仁听到吩咐,就准备送客了。
李大仁这一连串反常而不合常理的言辞举动,一下子把老俞头三人搞懵了。向来说一不二的守仁明明说老村长已经睡下,怎么会大雪天晚上还穿着大袄子拄着拐杖站在大院前?粗壮的枣树居然会拦腰截断,向来整洁的院子如此一片狼藉?老李家的心肝宝贝在哭却没人照顾,两女人还都在打扫?守义连人影都不见?……
裁缝家媳妇虽一向自以为比别人聪明,但也不会认为自家公公和老俞头儿都发现不了其中的蹊跷。突然,在墙角一只被积雪半掩埋的靛蓝色靴子映入眼帘,那靴子异常精致但头部却象烧坏了似的焦黑焦黑地破裂开来,不仅如此,墙角的一根断枝上还挂了一小截蔚蓝色的衣服布条……
仅一眼就知道,光那精细的做工就根本不是自己也不是自家公公能够裁剪出来的。就在裁缝家媳妇条件反射般地指着墙角方向,“爹,那……”“那什么那,什么事都没有,回去吧!”老村长声音还是那么洪亮令人不敢质疑。裁缝家媳妇想说的话愣是给咽了回去,而老周裁缝还没反应过来,倒是老俞头点点头,也不答话一扶老周头竟转身就走,裁缝家媳妇当然只得傻傻地小步跟着……
也不知道怎么回的家,好一会裁缝家媳妇才缓过神来,却也不理会家里那口子,径自坐在一张不大的梳妆台前,暗自分析起其中的各种蹊跷来……而老周裁缝也不理会儿子周老实的询问“怎么是老俞头搀回来的?有没有摔交?小樟木柜子又给带回来了?那虎皮褂子呢?……”直接回了里屋,藏起小木柜就一声不吭地睡下了。
奇怪的事情持续了好些天,正当周裁缝要抓狂的时候,传出村长请了个有本事姓蒯的教书先生,让全村人都去认识认识。村长有请当然全村出动,还少不了捎带上些吃的用的,大家对这个教书先生印象大体一致:虽然同样穿着普通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气派,绝对是个有见识有学问的好老师。而当村长介绍到这位蒯先生还会治些跌打外伤等小毛小病时,更是人人都竖起大拇指称道起来,一下子接纳了这位外乡人。
周裁缝回来时也挺高兴,这位蒯先生既能教书认字还会治病救人,只是脸色不太好有些苍白,毕竟是个文弱的读书人嘛。周裁缝想着想着心里还是犯起了嘀咕:好几天前村围的大门就关上了,村长是怎么把这位蒯先生请来的呢?不过又转念一想,既然村长带来的总没有错,自己还管那么多干什么,自家父亲、媳妇近来都太不对劲,闷在家都好几天了,今天借这机会才出去一下,真希望他们出去透透气会好一些,想到这里,又烦恼起来。
但当老周裁缝和媳妇一起回到家的时候,居然真的和平常一样有说有笑起来,只是偶尔会一起默契地冒出“这蒯先生可是不简单的啊”这么一句令周老实这个丈二和尚都摸不着头脑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