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我要从军！”楚岳扑通一声跪在堂下，膝盖骨撞击青石板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清晰。
父亲正准备跨进屋里的左脚僵硬地停住，正在汲水的母亲陈氏一愣，摇辘轳的手一把松开，木桶落回井里，搅碎了井中的一汪明月。
“爹，孩儿要从军!”楚岳又说了一遍。
楚定坤慢慢地转回身来，“我的儿，你真的要去么？”楚定坤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独子竟会有这样的志向，一直以来，楚定坤都希望自己的儿子能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却没成想楚岳自己竟想在疆场上刀头舔血。
“孩儿要从军！”楚岳越发地坚定。
母亲陈氏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跑到楚定坤面前，“快拦住他，咱家可就他一个啊！”
转过头来，对楚岳说：“听娘的，咱不去行么，大宋朝多少人，不少你一个啊！”
“大宋朝少得了一个人，可是少不了每个人，男儿志在四方，困在这山村里，孩儿，不甘心。”楚岳的语气变得更加坚定起来。
“这是大事，你不光是我的儿子，还是楚家的三公子，过几日庄主要召集亲族在宗祠祭祖，到时候大家商议好，让你走，我没二话，不让你走，你要是自己走了，就别回来！”楚定坤甩袖子走回卧室，陈氏赶紧跟上去，不停地劝说着，一边用手巾抹着眼泪。
楚岳没说什么，自己来到井台，打了一桶凉水，劈头浇下。简单洗漱之后，楚岳回房，躺在自己的床上。虽说已经入秋，天气已然不再湿热，蚊虫也不再袭扰，可是楚岳就是翻来覆去睡不着，翻来覆去睡不着。楚岳悄悄起身，穿起衣服，走向白日劳作的麦田。
月光静静地洒下，麦田看上去并没有秋日固有的金黄，而更多地像是银色的海洋，楚岳穿着新换的粗布短褐，胡乱地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向白天和柳梓一起分享过的那片树阴。
月光从叶间漏下，树下斑斑驳驳。
楚岳愣住了，流水般的月光之下，有个女孩静静地坐着，抬头望着皎洁的明月，玩弄着脸颊旁边的头发，穿着白色的半臂，罩着鹅黄色的纱衣。楚岳停下脚步。
“柳梓？”楚岳试探地问着。
“啊，啊？楚岳？”柳梓转过脸来，肤如凝脂，面若桃花，柔美的秀发被夜晚的微风轻轻拂动，莫名动人。
“你，你怎么在这里？”楚岳尴尬地问着。
“你不也在么？”柳梓明媚地笑着。
“我，睡不着。”楚岳只好如实回答。
“你也睡不着啊，既然睡不着，那，来聊会儿吧。”柳梓拍了拍身边的条石。
楚岳慢腾腾地挪了过去，小心翼翼地坐了下去。
“看你这个怂样，我听你大哥和二哥回家的时候说你还要从军呢，这都不敢坐，还指望你能跨上战马么？”柳梓调笑着。
楚岳被憋得满脸通红，下意识地整了整衣襟。
“你，为什么在这里呢？”这似乎是楚岳暂时能找到的比较不尴尬的话题了。
“半夜睡不着咯，爬起来，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了。”柳梓羞羞地低下了头。
“今晚月色不错。”楚岳抬起头。看着天边满月。
“你说，吴刚寂寞么？”柳梓天真地问。
“那嫦娥会寂寞么？”楚岳接着。
“恐怕最寂寞的，是那只玉兔了。”柳梓淡淡地答道。
“哎，对了，柳梓，最近大哥给我找了本《石氏星表》，有趣极了，来我给你讲讲。”楚岳很快兴奋起来。
“好啊好啊！”柳梓也很开心。
“算起来，一共有二十八宿，东苍龙，北玄武，西白虎，南朱雀，你看到那边那颗非常亮的星了么，那是西方白虎七宿的第七宿参宿。”楚岳指着西边的星空，满脸的兴奋。
“那，‘星分翼轸’的翼轸两宿一定是在南朱雀咯！”柳梓猜测。
“真聪明，就是南朱雀的最后两宿，那两颗！”楚岳指着翼轸两宿，满脸孩子般的兴奋。
“哈哈，气冲斗牛的斗牛两宿在哪里呢？”柳梓继续问着。
“斗牛两宿在北玄武，是那两颗！”楚岳指着北方的天空。
“其实，你不觉得天空中最壮丽的，还是银河么？”楚岳盯着横贯天界、群星闪烁的玉带，喃喃自语。
“没有人能说清楚银河中每一颗星星的名字，可是所有人仰望天际的时候，最先看到的就是他们组成的灿烂星河。”柳梓看着银河渐渐出神，“分居银河两岸的牵牛，织女，岂不是更寂寞。”
“可是他们，谁都没有离开过。”楚岳喃喃。一阵晚风吹过，几片落叶卷下，“是啊，没离开过。”
“你看你看！那颗星星好亮啊！”柳梓指着天边。
楚岳转头，顺着柳梓的手指望去，并没有看到特别明亮的星辰，刚想回头问，脸颊上已经印上了轻轻的一个吻，温暖，柔软，深情。
楚岳的心跳猛然加速，仿佛眼前的田野上，有千面青铜巨鼓在一同擂动，脚下的大地在颤抖，犹如万骑铁甲重骑奔腾而过，头顶的星空也旋转起来。
柳梓赶紧离开，转过身去，就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孩子，玩弄着自己的手指。
楚岳回头，只看见柳梓一头柔美的秀发在夜晚的微风中飘荡，遮掩着少女的娇羞，拂动着无尽的温柔。
“我……你，你就要从军了，我怕，我怕……”柳梓满面通红，“呀，你是真的不明白么！讨厌！”
楚岳一点一点地向柳梓挪过去，一点，又一点，小心翼翼。
楚岳终于挪到了柳梓的旁边，柳梓恰好转身，“你……”
楚岳吻了上去，青涩，懵懂，莽莽撞撞。
柳梓回应着，两个年轻的躯体呼吸急促起来，夜晚的微风好像消失了，世界又回到了盛夏，甚至是盛夏的炉边。
楚岳把柳梓抱起来，柳梓的唇依然印在楚岳的脖颈，娇喘吁吁，香汗淋漓，年轻，柔软的躯体搭在楚岳的双臂之间。
楚岳走向丰收的麦秸堆，脚步坚定，带着匆匆忙忙和手忙脚乱。
柳梓记得，那夜，楚岳的眼睛和月亮一样光彩照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