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水止回过神来的时候,他身在之处并非远在千里之外,正是在善州城外五里外的孤峰之上。睁开第一眼,他就认出在远处的善州城,城中火光肆意的就是自己的家,默不作声中,刚止住的眼泪又开始溢出。
“信物我收回了,你想去哪儿,我送你去。”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略带沧桑的男声。
水止听闻,立刻转身回头,只见一名三十多岁的青衫男人站在身后,双手放在背后,看着他,长发披散,在风中摆动,给人一种飘渺的感觉。水止擦去了即将溢出的眼泪,拱手行礼道:“水止见过上人,谢上人救命之恩。”
男子挥手道:“不必多礼,你既然持有与玉牌,这本就是承诺之事。如今此事已了,说吧,你想要去哪里。”
水止闻言暗自疑惑,玉牌上明明刻着一玉一诺,难道说这位上人想以就自己性命一世来达成诺言吗?亦或是在与自己斗机锋。想到父亲最后的话,水止摸了摸放在胸口内侧的酒经,抬头开口:“请上人送我到您的修行处。”
“哦,为何?”那人略微惊讶于水止话语中的机智,显然也明白了水止的意图。而他一开始问水止想去何处,确实是想借此完成玉牌的诺言,可惜水止没有上当。
水止没有犹豫,将衣服里的酒经取出来递向青衫之人道:“上人且看,我幼时便读此书,本有向道之心,但情亲牵绊,始终不曾出世,如今虽不是依我所愿,但与俗世的联系已断,若我有这份资质,求上人收我为徒。”说着,他便跪在凹凸不平的山峰上,想那人拜了一拜。
青衫人听完,并未离开作答,却仰望天空而不语,也不知在想什么,不过须臾之间便又看向水止,叹了一口气道:“起来吧,我本来不想收徒,不在有牵挂,奈何你师祖嘱咐我最后完成的一件事,竟遇上了你,这或许就是缘吧,既然这缘在我心中留下了,那我也不必闪躲。”
水止本就是因今日之劫才斗胆一求,世上多少人欲求这份机缘,却被那些山林中的宗门拒之门外,因而闻言大喜:“谢师尊。”
“先别急着谢,我虽有收你之意,但也要看你是否有那份机缘。”
水止听闻上人还有言外之意,顿时有些着急,“敢问上人,可是要看我是否有修道的体质。”他即便未曾求学向道,但还是经常靠着自己的压岁钱去打听消息,听闻许多天资聪颖的人虽寻到山门,却几乎因身体没有灵性而断了仙路。
不想青衫上人却冷冷的哼了一声道:“体质?你若能入我门来,便会知道,修行凭心,才是正道。我说的机缘,是指你的悟性和心性,在我看来,你的悟性尚可,然而心性尚浅,不足以抵御魔念,因而难以入我门。”
“悟性与心性。”水止暗自嘀咕着。
“好了,你也不必烦恼,既然你许愿想要入我门来,我便先收下你。不过,我会出一题考验于你,你若答得让我满意,我才会传你法道,若是不能,我便逐你出师门。”
如果这位青衫上人直接拒绝水止,水止此刻会很平静,然而此刻青衣上人要考验他反而让他忐忑起来。深吸了一口气,水止恭敬的说道:“那边请上人提问吧。”
然而,所谓的这问题并非水止所想的那样,“不急。”青衫上人笑着,向水止招手道,“你先随我来。”
片刻后,水止在青衫上人的帮助下,站到了这种高傲孤峰的峰顶,脚下是渺小的大地,头顶无尽的天空,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在这本不能听见其它声音的地方,水止只能够清楚的听到那人的话,“站在这里,你能够看到你远处陷入火海的家;站在这里,除了风声,你只能够听到自己的心声;站在这里,你拥有更广阔的天地。你告诉我,在这广袤的天地间,看着你所谓的俗世,你的感受是什么。”
顺着青衫上人所指的方向,水止看着善州城不断蔓延的火光,没有说话。
“你现在心意是否动摇了?”青衫上人的声音再次传来。
“上人,我的心在动荡,但我的心意不会变。”
“好了,我们下去吧。”
回到他们原来站着的地方,青衣上人接着开口道:“你犹豫了,动摇了,牵挂了。”
“是的,虽然我不想承认,但这是事实。上人,可是我没有回答好,让您失望了。”水止对自己的表现有些失落,但他实在无法控制自己。
“你很聪明,你知道欺骗我是无用的,不过,你更要明白,欺骗自己才是最愚蠢的。不过,不要着急,这并非我的问题,刚才的问题不过是我想看看你的本性,如果你毫不动摇,才会让我失望,那种将自己的心意都能够欺骗的人,才会让我失望,你有一颗清明的心。
现在你听好了,我的这问题需要你用十次人生来回答,我会助你转世九次,每当你一世的寿命到尽头的时候,我便会接走你的魂魄,让你开始下一世,直到你最后一世,那个时候,你的心性若是让我满意,我便让你继承我的衣钵。这第一世,就从你今世开始,你可听的明白了?另外,此刻开始,你已经算是我的记名弟子。”
“听到明白了,师尊。”水止听闻自己已经是记名弟子,顿时大喜,但接着又疑惑道:“师尊,我曾听闻修行者可以让自己历经幻世,锻炼心性,但您所指的十世似乎不是幻世修行。”
“没错,幻世由心生,用于磨练心结还可以,磨练心性如何能够真实呢。”
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水止吃了一惊,他只听闻佛门有十世修行的苦行僧,却不想修道有十世修行的历练。
“既然你已经明白,那就去吧,我送你下山,不过你要好好记住,你要好好过这一生,认真的过,不要辜负我的心意。”
不待水止回答,只见青衫上人一挥手,一道清风便水止吹起,落下了孤山,水止还未来得急开了再问明白些,口中便被下落的风堵起来了,最后竟晕了过去。
一夜过去了,善州城内一片混乱,而水府唯一的幸存者,水止却远在千里外的临州城,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了,回忆起昨晚家中发生的惨剧,突然开始默默流泪,接着才想起自己后来被一位青衫上人所救,之后便出现在这里了,似乎不记得自己与上人的对话,并且奇怪为何父亲告诉他,上人是位女子,而救他的却是位男子。不过,手中的玉牌不见了,这也就和他没有关系了。
擦干了流出的泪水,平静了自己的心情,水止突然间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能够去哪儿。此刻他身上只有一枚银锁和一本酒经,想了一下,他决定先把银锁当了,换些银两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