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爹回帝都的第二天,苏州谢家迎来了一个人。
下人领着这个人来的时候,我正在院子里喝着江才尽刚泡好的茶水,我抬眼问江才尽这人是谁?他没理我,只慢慢起身,像是遇到了多年好友一般,笑吟吟的与那人打招呼。
那人一身白衣长袍,衣襟和袖口处的蓝边绣着流云,下摆绣的纹路如同展开的凤尾,好不华丽。然而,这样的衣裳穿在这人身上,却不见一丝华丽的张扬,反而有种淡淡的优雅在里面。腰间挂着一块血色的雕花玉佩,长长的流苏被风吹得左右摇摆,那长发如墨,白色的丝带只将额前的少许发丝束在脑后,其余的则散散的垂在两侧,一双桃花眼幽深似潭,带着氤氲的雾气,在眼里缠绕着,化不开。唇边笑意清浅,似三月里的春风,温润如玉。
要不是认识江才尽,也许此刻面对如此惊艳的人,我定是口水流下三千尺了!啧啧的叹息两声,只可惜被江才尽给看上了!
“给你介绍一下,”我这厢哀叹惋惜,那厢江才尽已经领着人过来了,“兰家七公子,兰殇。帝都的风云人物,你应该是知道的。”
“在下兰殇,让小姐见笑了。”他说话着,给我作了揖。眼里带着温和的笑意,让人经不住想要陷进去,嗓音柔和,听不见一丝起伏。
“兰公子果真是名不虚传,吹散这厢有礼了。”我从椅子上来,略倾了倾身,算是还了他的礼。其实,像兰殇这样的人并不好相与,别看他面带微笑,温和有礼,指不定在某个细微的地方已将人疏远。
不过,我很好奇的是,前不久半路上遇到了兰家九小姐,今日又迎来了兰家七公子。莫非这两兄妹都是在家里闲得慌,才约好出门转转?
“哪里哪里,不过是传言罢了。”他又笑了笑,恭亲谦和。
“难得你来得这般快,正好我泡了茶水,坐下来尝尝吧,洗洗风尘。”江才尽一边招呼兰殇坐下,一边取杯为他斟茶。
兰殇也不推辞,撩衣在一侧坐了下来,“几月不见,你还是这般风雅。”
“哪里是什么风雅,不过是闲下来无事罢了。”江才尽轻笑一声,不甚在意。
我看他俩无视我在这里叙旧,觉得待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便打算出门去铺子里看看。哪知江才尽却暗中使力拉住我的衣摆,不让我走,还侧头来笑吟吟的道:“好歹你才是这里的主子,也该尽尽地主之谊才是。”
无奈,只好让下人去取了前不久才收刮来的碧螺春给泡上。这边茶香刚刚从三才杯溢出来,那边下人又来报兰家九小姐来了。
我略抬眼就能看见对面坐着的兰殇,下人来报兰家九小姐来时,他依旧稳坐在登上,头也未抬,恍若未闻。我心中又啧啧叹息两声,这定力未免也太好了些!
下人的话不过刚落,兰初九就已经出现在了眼前,一脸的风尘,像是匆匆赶过来一样。她一把推开挡在前头的下人,径直往这边而来。那下人硬是被他推翻在地,啧啧,这姑娘手劲儿真大!
我捧起茶杯看着她,看看兰殇。这下两兄妹都到齐了,不知道是不是又会上演一场好戏?我侧头,又看看江才尽,才发现他比兰殇还要淡定,手上动作不停,淡定的拿起杯盖闻香,好不享受。
我忍不住奇怪,难道我看到的兰初九是幻觉?不是吧?难道我爱上兰初九了?不然,为什么只有我看到了她?他们两个都看不到?不是都说只有爱上一个人才会时刻出现她的幻象吗?难道我真爱上她了!!!
完了,谢家还要靠我传宗接代的!
“你为什么会在苏州!”不是疑问,而是质问!这兰初九质问的自然是兰殇了。
我赶紧往一旁挪了挪,生怕这对兄妹一不小心就把战火拉到我身上来了!看来上回张家兄妹给了不小的阴影,觉得只要是兄妹见面,一定掐架!
不过,显然是我想多了!
只见兰殇抬起头来,缓缓道:“父亲听闻你离了法华寺,特意让我来接你回去。”他说话时,唇边笑容淡淡的,温和而又优雅。
“父亲是如何知晓我离开了法华寺的?”兰初九沉着嗓音,脸上的表情也是黑到了极点,明显她与兰殇虽是兄妹,但并不如亲兄妹那般对付。
兰殇看着她笑,也不开口,只平淡着,笑着看着兰初九。那幽深的眸子,比我刚才看到的还要幽深,化不开的雾气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看穿一切的光芒。
兰初九也是个倔脾气,兰殇不开口,她也不开口,紧抿着唇回盯着兰殇,未施脂粉的脸,有些惨白,高傲的扬着下巴,非要从兰殇嘴里知道答案。一时之间,院子的气氛有些古怪,我又看了看江才尽,发现他已经在泡第二杯茶了,修长的手上握的是长竹勺,慢悠悠的盛了一勺还未完全煮沸的水,倒在三才杯里,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我不怎么优雅的打了个哈欠,心想,告知兰初九在苏州的人一定就是江才尽了,不然以他与兰殇早就认识的交情,他还会如此淡定的坐在这?不在里面插上一脚,都已经是他的慈悲了。
良久,兰殇的声音才从耳边传来,“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么?何顾还要来向我寻答案?”他揭开端起三才杯,拿着盖子将茶水表面的茶滞划开,然后又轻轻的将盖子扣在杯沿上,才悠悠的抿了一口,“你在外修行这么久,莫非是连这点小事儿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了?”
不得不说兰殇是个狠角色,不过三言两语就戳到了兰初九的痛处。有这么个不疼妹妹的兄长真倒霉,突然觉得张家兄妹比这对兄妹可爱多了!
兰初九听见兰殇这么一说,小脸又白了不少,不说话了。但是,她依旧高傲的抬着头。
明显,这其中一定还有什么隐情,而这个隐情就是兰初九的痛处!
院子里又安静了,气氛也跟着更古怪了。我自然是不想当炮灰开口打破沉默的,要是我管不住自己的嘴,说了兰初九不爱听的话,她一脚把我踹墙上了怎么办?我想了想她旋身把我踹墙上的姿势,最后还是决定沉默到底。
不过我耐得住沉默没用啊,关键是要别人耐得住沉默才行啊。比如,江才尽这个无所事事,无聊至极的别人。
“兰小姐别站了,喝杯茶水消消火。”江才尽笑吟吟的抬起头,端的是人畜无害。
我撇了撇嘴,一面心疼我的茶叶,一面在心里骂着江才尽,分明就是他故意走漏了风声,现在还劝别人消火,今天终于明白了什么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了!
兰初九狠狠的瞪了一眼江才尽一眼,甩下一句我是不会随你回去的,就是噔噔噔的走了!我感觉,她走时所踩过的地砖都碎了。
“你妹妹的眼神真犀利,都要将我射出两个洞来了。”江才尽撇嘴,说话时的语气甚是无辜,好像他才是那个受害者!
卑鄙!都是你干的!
兰殇面不改色,慢慢的喝了口茶水才道:“没拿鞭子抽你,便已经是她的仁慈了。”
“这么野,你做兄长的也该管管了,要是以后嫁不出就完了!”江才尽继续道。
无耻!人家嫁不出也不关你什么事!
兰殇笑笑,不再说话。
“吹散妹妹,你那是什么眼神?”江才尽侧过来,似笑非笑的问。
“没有,是你眼睛长歪了。”我淡定的移开眼。
江才尽轻笑一声,盯着我一直看,直到我心里发毛。
“你那又是什么眼神!”
“没有,是你眼睛长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