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店里的大多数货物都是廉价的赝品,更确切地说,是廉价的工艺品,因为那做旧的技术实在太差了。但金美佳的目光忽然被角落里的一块石头吸引了。那块石头有两个拳头抱在一起那么大,又黄又亮,好像是中国传统的四大印章石之一的寿山石。
金美佳不由自主地向它走了过去。她知道,寿山石只出产于福建省福州市北郊与连江、罗源交界处的“金三角”地带,产量小,因而相当珍稀难得。因为寿山石里面含大量的三氧化二铁,所以色泽特别绚美不凡,尤其以田黄石最为著名。
金美佳在那块黄石头前面蹲下,发现它的石质极为温润细腻,并且还带着几缕红筋,便坚定了它是田黄石的想法。
这时候一对中年男女走进了轩轩古玩坊,男的穿着合体的西装,女的穿着时髦的长裙。他们见金美佳正蹲在那块黄石头前面仔细地瞧着,便也去围观了。
那男的看了一会儿,便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放大镜仔细地瞧着,还很认真地向金美佳问起了价格:“老板娘,这块石头多少钱呀?”
金美佳笑了笑,刚要说自己不是老板娘,林小玉就端着两碗油光灿烂的蛋炒饭走出了里屋。她一边把它们放在红木沙发前的茶几上,一边嚷嚷着:“我是老板娘,我是老板娘!”
“这块石头多少钱呀?”那男的又问了一遍。
“五百元。”林小玉小心翼翼地说。她生怕价格高了,别人就不肯买了,那她下个月可连买米的钱都没着落了。
“一千块,这块寿山石我要了。”金美佳连忙抢着说。
“三千元,东西我要了。”一直默然不语的女人开口说话了,她说完又对那男的笑笑道,“刘主任,这次您就让着我吧,您家里的宝贝都快放不下了!”
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尤其是林小玉和金美佳,因为她们一直以为这对中年男女是两口子,不过现在看来应该不是两口子了。
“那好吧,祝会计。”那男的怏怏地说,听口气两个人像是同事。
林小玉拿出发票,写上了“工艺品寿山石”的字样,刚要写价格,冷不防金美佳咬牙道:“我出一万。”
那女的也急了,竟然跺跺脚喊道:“二万。”
林小玉赶紧在发票上写了二万,然后接过那女人的银行卡,把钱刷了,生怕慢一点她就要变卦似的。
等那对男女走出轩轩古玩坊,林小玉才吐吐舌头说:“不就一块大鹅卵石吗?一直没人买,就扔在角落里呢,居然能卖出二万块!”
金美佳扑哧一笑道:“那块石头是寿山石中的田黄石。田黄石因为质佳色浓,稀少难得,因此被尊为‘石中之帝’,有一两田黄一两金之说。”
“看来以后得多向你请教了。”林小玉若有所悟地点点头,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美佳,二万元进账,我请你吃大餐吧。能卖出这么好的价钱,也多亏了你!”
金美佳指了指茶几上的两碗蛋炒饭:“炒都炒好了,不吃就太浪费了。”
“也是。”林小玉见她这么说,就坐到沙发上端起了蛋炒饭,“那你尝尝我的手艺吧,很不错哦!”
“辛苦你了。”金美佳也拿起一碗蛋炒饭吃着,吃了几口忽然歪着头问道:“你多大了? ”
“二十三了。”
“我们同年,真好!”
林小玉低下头去:“我刚刚大学毕业,妈妈就过世了……哎,所以我就来看店。”
金美佳咯咯地笑着:“看店也好,轻松自在。”
林小玉叹气:“日子不好过。妈妈留给我的店也快……快……被我后妈和妹妹收购去了……哦,还有,我爸爸一直在帮她们。我爸爸很有钱,做房地产的。”
“你爸爸?”
“咳,我后妈是我爸爸的真爱,她当了二十多年的小三,现在转正了。”林小玉幽怨地看着金美佳。
“太过分了!”
“我当然不愿意把店卖给她们,结果我妹妹就天天用最恶毒的语言在电话里咒骂我。我想报仇,但没办法,而且我爸爸还护着她们……”林小玉摊摊手。
金美佳拍了拍林小玉的肩膀:“我会帮你的。做女人,要么忍,要么残忍。”
“嗯,不过我们先要把自己的店做大。”林小玉豪情万丈地说着,就撑住脑袋思考起来,过了一会儿她又看向金美佳,“不过我现在还缺一件镇店之宝——可以炒作,可以声名远播,把客人吸引过来转转看看的镇店之宝。”
金美佳指着林小玉脖子上的金镶玉:“这个不算?”
“我说了,妈妈留下来的东西我不卖的。我也不打算炒作这块金镶玉。”
“但你妈妈不是说它带有诅咒吗?”
林小玉握紧拳头,罕有地露出霸气:“我命由我不由天!”
金美佳略有崇拜地看着林小玉的气势,然后低头思考:“让我想想,怎么帮你去弄镇店之宝……”突然她打了个响指,抬起头说,“其实杭州有一个隐秘的古玩沙龙,进去的都是些有背景的人。这个沙龙每月举办一次,没有固定的活动场所,没有会长,就在召集人的家中聚会。
“沙龙叫什么名字?”林小玉眼睛一亮。
金美佳慢悠悠地吐出了四个字:“欣乐品赏。”
“你有办法进去吗?”
“我导师能进去。你有什么东西能送给我导师吗?”
林小玉马上回答说:“这没问题,我可以送个贵的古玩。”
金美佳摆摆手:“太俗了!而且送贵重物品很容易让人说闲话,我们要送心意。”
林小玉急道:“那……那怎么办呀。”
金美佳眨了眨眼睛说:“你英语如何?我导师正要在外国的期刊上发一篇论文。他想自己翻译,但一来他自己英语也不好,二来没时间……”
林小玉拉住了金美佳的手:“我是英语专业毕业的,让我来试试吧!我稍微多花点时间去研究专业英语就行”
金美佳用力地点点头:“正好我也锻炼一下自己的专业英语。”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星期,轩轩古玩坊的门口就贴出了一张“店主有事,暂停营业”的告示,反正卖寿山石的二万块钱够吃一段时间了。
林小玉和金美佳躲在林小玉家。那是一幢三层的洋房,用红砖砌成,位于西湖边上的翔龙山庄。两个人每人一台电脑,噼噼啪啪地敲着,还时不时交流一下。比如金美佳问:“风铃你为什么翻译成chime,而不是wind bell?”林小玉回答:“我在跟一个美国朋友聊呢!她告诉我,美国那边的风铃很少有铃铛形状的wind bell,各种形状都有,统称chime。”
第七天的晚上两点,金美佳揉了揉眼睛从床上爬起来,看向还在打字的林小玉说:“小玉,很晚了呢,睡吧!”
林小玉吸了口气,继续敲字:“坚持就是胜利!”
金美佳看了她一会儿,也只好自己先睡了……
“搞完啦!”也不知道几点了,林小玉突然兴奋地嚷嚷起来,把金美佳也惊醒了。
“我就知道你行!”金美佳夸奖林小玉。
后面的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金美佳把翻译好的论文发给了自己高大魁梧的导师谢建国,谢建国看过后,就把金美佳叫进了办公室,表示自己对这篇论文的翻译很是满意。
金美佳赶紧扇风说:“那还多亏了我朋友林小玉帮忙。老师,这个周末能带我朋友林小玉一起去‘欣乐品赏’沙龙吗?”
“带她去?”谢建国陷入沉思,但最终点了点头,“好吧。”
很快就是周末了。这次,“欣乐品赏”在上过央视《百家讲坛》的王天石老先生家里举行。
谢建国、金美佳还有林小玉来到王天石家的别墅外,先按了按门铃。一个保姆出来了,把他们迎进了屋里。
屋里一群绅士、贵妇正眉飞色舞地讨论着。
年迈的王天石侃侃而谈。他的个头不高,头发有些花白了,脸上肉肉的,眼睛弯成了一条线。他告诫在座的客人,玩收藏切忌带着贪便宜或捡漏的心理;要多参观博物馆、古玩市场;多看些正规的收藏资料书;多看多学,少问少买。
一个盘起头发的贵妇冲着谢建国笑了起来:“哟,今天是什么风把谢院长也给吹来了?”
然后一个戴眼镜穿黑西装的中年男人也笑了:“谢院长好!”
金美佳悄悄地向林小玉介绍说:“这个女的是天润珠宝有限公司的总裁张明艳。你还有印象吧?”
“我在她那儿赔了钱,当然印象深刻了。”林小玉苦笑。
“这个男的是华西学院艺术系的教授郑万鸿。”
金美佳刚向林小玉介绍了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王天石就停下布道,满脸堆笑地对谢建国说:“哈,小谢你来了。”
“叔叔好!”谢建国点了点头。
王天石指着林小玉:“小姑娘是谁?新带的学生?”
谢建国笑笑说:“哦,不是。这是轩轩古玩坊的老板,年纪轻轻的,很有前途呢。”他又对林小玉说,“这是我叔叔王天石,在民间很有名气。他自己开了兴华博物馆,还上过《百家讲坛》,是超级畅销书作家,荣登过中国作家财富榜。”
林小玉大大方方地向王天石伸出了手:“王老好。”
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王天石说:“这么年轻的老板,前途不可限量。”
林小玉连声说:“不敢当不敢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