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穷奇猛然跳到博怡身后,窜到了缩成一团的奢厉面前,大声喊道。
奢厉这回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原本以为能逃脱的一线生机顷刻间化为乌有。
穷奇开心地看着奢厉,一点儿也没有生气,放声说道,小宝贝儿,没想到这几日不见,你竟然变得如此调皮!孤越发喜爱你了!孤决定,从现在起,我们从头再来,明天将是我们一旮之友的第一日!
奢厉心中不是滋味,不说一句话。
不过,这次,他倒不像先前那样害怕了,他在心里想着,反正有九日,有的是机会可以逃跑。
之前的一旮之友,哪个都想反正有九日,有的是逃跑机会,可哪个逃了呢?——穷奇盯着奢厉的眼睛说道。
奢厉知道穷奇见惯了这些一旮之友的或虚伪敷衍或惊慌失措的眼神,于是,便紧闭上双眼,不让穷奇看他的眼睛。
忽然,奢厉猛然睁开眼,坦然地说,你是当真认我当你的一旮之友了?
那还有假?——穷奇听奢厉这样说,兴奋地尾巴都摇了起来,他迅速接道,你也不想想我为了你,遭了多少罪!
好!——奢厉知道已成定局,于是斩钉截铁地说,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要听?
那是自然!——穷奇点头哈腰地说,在这九日里,你是孤的王!
那我命令你。——奢厉点点头说道,你去六浊那里,交还《斑卜真书》。
这个嘛……——穷奇一把将竹简护到身后,说道,容我看几日再还回去也不迟。
哼!——奢厉气得将头扭向一边,说,什么一旮之友嘛!一点儿都不好使。
见奢厉生气了,穷奇连忙凑到他面前,嘻皮笑脸地说,你再提,再提一个要求,我准保答应。
好!——奢厉回过头来,厉声对穷奇说道,我的下一个要求,就是你去六浊那里,取回孤峙的头颅。
穷奇听了一怔,连忙摆摆手说,你能不能提一个和六浊没关的要求?我再也不想见到六浊了。——穷奇只要一想起当日他被渍豺、汗狼、溃狈一齐用诡术害得惨败的情形,便不寒而栗。
哼!——奢厉这回真的生气了,他亮出爪子,一个巴掌便拍向了穷奇的额头。
啪!
——一声响亮而清脆的耳光声响彻在清冷而又静谧的大荒之中。
最吃惊的不是穷奇,也不是奢厉,而是在一旁观看的博怡。
她做梦也没有料到奢厉竟然会有这样的胆量。
其实奢厉也有一些不理解自己这样的行为,他将这理解为在六浊那里锻炼出来的勇气。
承众兽不能承之事,必得众兽不能得之胆。
穷奇温顺了承受了这个耳光之后,一脸羞愧。
奢厉见他这副可怜的模样,索性破口大骂,你这个贼毛团,口口声声要让我当你的一旮之友,却连我脱口而出的两件事都办不到!你的诚意都被自己吃了?
穷奇低着头不说话,然而博怡看得出穷奇背上一条条忍住不愿意暴起的青筋在不断跳动。
毛团这个粗话,是奢厉跟狞学到的,没想到现在他竟然能够学以致用,他想来觉得自己并没有白挨那一通骂。
而在博怡看来,毛团这个词,对于穷奇的杀伤力更甚一筹,因为穷奇虽说是虎族,然而身上除了翅膀上的羽毛之外,一片光溜,并没有多余的一根兽毛。因而这个词与其说是拿来泄愤,倒不如说是反讽。
至于这一点,是奢厉不曾觉察到的。
奢厉虽然表现上装作生气,然而心里却一阵暗爽,他没想到这个穷奇对他竟然是真心相待,他这样咒骂污辱,竟然都能一一一承受,换作是他兽的话,恐怕此刻早已尸骨全无了。
奢厉平复了一下情绪,举起一根手指,指着穷奇说,你已经违了我两件事,接下来这件事,你可要想好了,断然不敢再推辞了!
穷奇满脸堆着笑,说,你只管说。
其实奢厉经过这段日子和穷奇的周旋,已经完全了解了穷奇的禀性,一旦确定目标,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也就决定了他的另一面,但凡不是他目标的目的,他便会虚与委蛇,假意逢迎甚至背信弃义。
奢厉冲穷奇摆摆手,示意他过来。
穷奇立即将头凑到奢厉的嘴边,支起一只耳朵,稳稳地贴在奢厉的嘴上。
奢厉不无自豪地看了目瞪口呆的博怡一眼,在穷奇耳边淡然地吐出一句,我要去玲珑斋。
话音刚落,只听穷奇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含混不清的咽唾沫声。
奢厉将脸从穷奇的耳朵上拉开,装作很好奇的样子问道,怎么?你又要推辞?
穷奇迅速摇摇头,说道,没问题!包在孤身上!
奢厉用怀疑的眼光盯着穷奇,穷奇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奢厉用眼神示意博怡,此刻已没有了危险,她不用再紧张了。
博怡仿佛刚刚从梦里醒来似的,有些迷蒙有些恍惚地看着这一切。
穷奇看到博怡,准备亮起爪牙对其下下毒手,被奢厉一声怒喝,你想做什么!
穷奇弱弱地对奢厉说,她,留着已没有用了。
怎么没用?——奢厉气愤地说,她是我的朋友,你还拿不拿我当你的一旮之友?
哦。——穷奇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紧接着便用顺从的眼神继续看着奢厉。
奢厉厉声说,把你刚才的叹气咽回去!
穷奇立即直起身来,装作精神饱满的样子,对奢厉说,那,我们这就上路?
上什么路?——奢厉说着扬起手臂又准备拍打穷奇,说道,先找个地方,歇息一夜,明天上路!
遵命我的小宝贝儿!——穷奇立即回答道。
于是,奢厉便这样,再次成为了穷奇的一旮之友。
他们找到一个小山洞,看了看地形,决定在此过夜。
在收拾洞铺时,博怡凑到奢厉身后,轻声对奢厉说,对不起,害你又一次落难了。
奢厉沉默一下,回过头来对博怡说,其实,刚开始我是挺恨你的。可是,我知道,遇到穷奇这种恶兽,的确是没有办法的,所以便也原谅你了。——奢厉看了在远处忙前忙后收拾干草的穷奇,凑到博怡耳边,轻轻说,我们会找到机会的。
博怡的确感觉到奢厉变了,变得不再是阳山那个受尽欺凌也不敢反抗的小精兽了,变得不再是那个明明想学斗术却只敢在暗处偷偷观看的小异兽了,变得坚强许多,乐观许多,也陌生许多。
成长,便是经由一种熟知的状态变为未知的陌生的状态。
夜深了,奢厉沉沉地睡去,对于明天,他没有想很多,他此刻只是觉得,能踏踏实实地在洞中安睡今晚,便已是奢侈的幸福了。
穷奇守在洞口,看着奢厉,也欣慰地睡了过去,脸上洋溢着失而复得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