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迟那时快,剑刃已断了李雪婷后颈数根青丝之际,一道白光伴随着划破空气的尖啸声,贯入了小个子的胸膛,直接将其搠倒在地,那白光正是一把匕首。然后两道青影疾风般直扑过来,却是奔着村民两侧的匪兵而去。那两道青影甫至匪群,便辗转腾挪、重影成线,宛如匪群中有一条青龙在游舞,青龙周身激射出无数道白光。只消得片刻,匪兵就溃散如蚁,四处逃亡了。
“刘师弟,穷寇莫追,救人要紧!”队伍左侧身材颀长的青衣人向前喊道。
听到喊声后,正在追敌的另一个身材矮胖的青衣人停住了步脚步,恨恨地道:“便宜了这帮短命鬼。”
这二人正是清风门的弟子,名为温玉、刘再超。
“温师兄,现在怎么办?”刘再超跑到温玉面前问道。
温玉走向一名少年问道:“小兄弟,你们是哪里人?”
那少年怯怯地答道:“上洼村的。”
温玉问道:“怎么走?离此多远?”
少年伸手指路,道:“沿路直走大约一个时辰就到了。”
温玉转身对刘再超道:“把你的草药给我,我留在此地为他们处理伤口,你马上去上洼村请乡亲来接伤员。”
“是。”刘再超答话之际身体一抖、运掌下推,只见双足周围若隐若现地围绕着一层氤氲的白气,右膝一弯,便又化作一道青影直奔上洼村而去。
温、刘二人是清风山派到此处为选拔弟子的相关事宜做准备的,又因每次选拔比赛中都会有人员受创伤、瘀伤或内伤,所以事先要备好药材,幸而大治城内存药不足,二人外出采药,得以平息了这场祸事。温玉细看人群,见得外围的三名成年村民皆身负十几处创口,从头到脚无一完好之处,没了活路,而垓中少年虽神色惶恐、全身颤抖,但受伤不重,无性命之忧,温玉既感惋惜,又觉幸运。
他将受伤众人一一包扎,直至队尾,看到了满身是血一声不响的李雪婷,忙去扶她却扶不起,他不敢用力,伸出两指在她腕上一搭,知身体无碍,但脉搏缓慢应是极度悲伤,又见她一直伏在已死的李农川背上,便了然于胸,也就不再打扰,转身向姜少白走去。
“兄弟可曾受伤?”温玉问道。
“没有、没有。”姜少白赶忙答道,眼睛却一直注视着李雪婷。
刚过一个时辰,刘再超便领着村长张皋烈等一众乡亲赶到,张皋烈年过半百,跑到时已是上气不接下气。赶来的乡亲多为这群少年和护卫队的家人,看到当时形状之后无不痛心流泪,赶忙将死伤者或背或担运送回村,其余人随行而回,温玉、刘再超受了众人再三感谢之后也回了大治县城。
姜少白父母将儿子接回家之后,赶忙烧温了水,姜正平亲自为他冲洗,直到确认儿子除了脑后一大包之外再无它伤才放下心来。未曾询问整件事的过往,姜正平便将姜少白抱到炕上,掩好被子,而姜少白也马上沉沉睡去。
谷雨悄声地对守着儿子的姜正平说道:“平哥,我去看看婷儿丫头。”
第二天快到酉时,姜少白才醒过来,足足睡了一天一夜,姜正平早已经用珍藏的白面和肉做了儿子最喜欢的肉汤面,姜少白足足吃了三大碗,但吃完后就在屋子里来回走,一圈又一圈。
姜正平不解缘由地问道:“怎么了,撑着了还是哪不舒服?”
姜少白表情纠结,“呃、呃”的说不个所以然来,伸手挠头,又挠到脑后的大包,疼得浑身一抖,本来俊秀的小脸拧成了一股麻花。
此时,谷雨刚刚从李雪婷家回来,还未开口,姜少白抢先问道:“雪婷,雪婷怎么样了?”
其实,姜少白自从醒了之后,就一直在想李雪婷,有面的时候吃面,没面的时候无以寄托,便一直打圈圈。他自觉得在李雪婷最需要自己的时候什么都没帮上,回来后又睡了一天一夜,此时让他再去找李雪婷他会羞愧而死,况且也实不知怎么安慰她。
“傻样,婷儿丫头没事。”谷雨微笑着道,转头又神情庄肃地对姜正平道:“牺牲的护卫队马上要入葬了,咱们抓紧去吧。”
姜家三口匆忙赶到了村西头,赶到时那里已经聚集了大部分村民。死者的墓地临着一条河,挑的是村里的风水宝地,以致敬意。姜少白偷瞄着人群前头的李雪婷,她身着一身素缟,纤纤而立,垂首不语,连轻扬的衣袂都诉说着她的忧伤与憔悴,仿佛下一阵风就能将她裹挟而去。
“少白哥哥”,姜少白的肩膀被人轻轻一拍,回头一看,是风玲儿和张举。风玲儿的父亲是下洼村的村长风杨,此次是随父亲来吊唁的。
“少白哥哥你没受伤吧?”风玲儿睁着大眼睛关切地问道。
姜少白摇摇头示意无碍,三人互视一眼,便不再说什么了。
“时辰已到,请我们上洼村的英雄入土为安吧!”村长张皋烈用苍厚的声音宣布。
夕阳将逝,一片凄凉,河水冲刷着岸边,时而轰鸣时而呜咽,似愤怒似抽泣。四口棺椁随着夕阳缓缓下降,没入地面。众人夯实封土,树上墓碑,分别为:上洼村勇士李农川之墓、上洼村勇士常宝丰之墓、上洼村勇士郑凯乡之墓、上洼村勇士封浩之墓。墓碑左侧均刻有一行由私塾先生提的小字曰:仁勇兰熏永绽,忠烈桂馥长存。墓碑右下侧写着:上洼村全体村民恭立。
下葬结束后,众村民将本应用来洗手的酒每人一碗喝下,以示承死者遗志,保卫村庄至死不渝。天色渐黑,众人虽不愿离去也终于散去,只剩下李雪婷、姜少白、张举和风玲儿四个好朋友。
三人临河而立,张举坐在岸边。平日里嘻嘻哈哈的四个少年,此刻均默而不语。夕阳初逝,新月未明,河水稀里哗啦地流着,四个人也稀里糊涂地呆着,不知为何留在此处,明明眼前如覆黑纱难睹一物,却寸步难移不愿离去。应该要做些什么,这是四个人的共同心声。
过了许久,“我,我”李雪婷打破了沉默,“我想离开。”
大家在这许久的沉默里一直在思考怎么安慰李雪婷,但殊难开口,故而不发一言、不表一态,只是默默地分担这苦涩的心情,但时间过一分,大家心里便焦急一分、担忧一分、慌乱一分,此时,李雪婷开了口,众人便好接话。
张举马上说道:“是啦,这里黑不溜秋又凉飕飕的,去我家,我那新抓了两只蟋蟀,可厉害——,哦,哦,雪婷不喜欢蟋蟀,没关系,我那还有一只鹂鸟,叫的可好听了,比唱戏的都——”
“我想离开村子。”李雪婷淡淡地道。
“什么?”其余三人惊讶地脱口而出。
李雪婷道:“我从小与父亲相依为命,事事都靠他的庇护,可是我又为他做过什么?我就是一个累赘,什么都不会,只会添麻烦,若不是我,父亲一定会更幸福的,若不是我,昨天父亲也就不会……”
众人听到此处伤心已极,姜少白多想大声喊出,“雪婷你不是累赘,你怎么会添麻烦”,
但未等插话,李雪婷便换了一种口气,天色已黑虽看不见表情,但听得出来此刻李雪婷出奇的平静坚定,“我要去清风山,我不想再继续当累赘,至少不让类似昨天的事情再发生。”
其余人均是一怔,清风山?这几个字在姜少白脑子里打着转转,好熟悉,对了,今天看的招徒告示有一张就是清风山的。张举和风玲儿摸不着头脑了,清风山是什么山,去山里干什么?姜少白便将所知的清风山事由跟他二人说了。
李雪婷接着道:“听说清风山很远,这一去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和大家再见面了,但无论过多久,你们一定要记得我哦。”
“我也去!”姜少白斩钉截铁地道。
李雪婷心头一热,似有一泓暖流融化了心头的冰霜,但随即温柔地道:“少白,谢谢你的好意,不过别忘了,你要是走了伯父伯母怎么办?你和我不一样——”
“我也去!”没等李雪婷说完,风玲儿也笑嘻嘻地举手嚷道。
张举也倏地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尘土,道:“不差我一个,把我也算上吧!”
正是:管它东南西北山,相伴何处不乐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