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农川用铁钎戳毙了偷袭姜少白和准备偷袭李雪婷的两人,指挥大家布置了阵型。其实根本算不上兵家排阵,只是危机时候做出的本能判断,但即便这样也唬得剪路者暂缓了进攻。大家此时定睛一看,原来这伙人根本不是土匪山大王,而是一群丢盔弃甲、或拿木棍断剑、或执残戈破戟的士兵,想必是败了仗的逃兵。如众人所料,他们确是一路逃兵,在北方边境与番邦作战吃了败仗,从止水关一路南逃,劫掠了十余个村庄和商队,染血无数,同胞血甚至多过敌人血。他们这次本想从后向前一路掩杀过去,哪知却被李农川坏了好事,但只是稍作迟疑,他们便将上洼村人铁箍一般地围住,三十余个士兵将武器举过头顶,大叱数声,疯狗似地扑向垓心,面对一群十多岁、手无寸铁的少年,他们勇气倍增。眼见一场祸事无可避免,李农川舌绽春雷、大喝一声:“住手!”只惊得鸟兽俱散、敌人胆寒。
李农川见匪兵步伐稍缓,忙走到队伍中间,打个罗圈揖,直身拱手道:“敢问哪位是为首的军爷?小弟有话要说。”
见得一人拨开匪兵上前几步,这人生得眉粗鼻阔、膀大腰圆、身披锁链甲、腰悬青铜剑,应该是卒长一类的军官,不耐烦地道:“你便怎地?”
李农川忙又打个手礼,道:“想是各位军爷长途行军、路资匮乏,看上了我等的货物,我等愿意全部献出襄助各位,只请军爷放过这一群幼子,不胜感激!”说罢微微弯腰鞠了一躬,右手在背后却早已紧紧地攥着铁钎,但听得匪首说出半个“不”字,便要一个箭步前冲戳他个透明窟窿,然后再拼死护送众人逃散。李农川心中计议已定,只等答话。
那匪首哈哈地笑了起来,道:“想不到一群村夫里竟有个聪明人,我今天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遭遇,哈哈,好,算你识相,把货物放下,你们逃命去吧。”
李农川松了一口气,吩咐众人把物什撂下,准备离开,大家虽不甘心却也别无良策,只得照办。正在此时,一个瘦皮猴一般的匪兵,跑到匪首旁耳语了几句,直听得这匪首两眼放光、涎流三尺,只见他和这瘦皮猴奔队尾小跑过去,李农川心中一惊,暗叫“不好”。果然,这匪首直奔到李雪婷面前停下了脚步。
此时,李雪婷跪倒在地,身边摊着两具死尸,还在汩汩地冒着血,而姜少白也昏迷不醒,她不明所以,惊、怕、忧交集于心,抱着姜少白的脑袋,不住地哭泣。
“啧啧啧,真是个美人儿啊,大美人儿,快起来快起来,你看看裙子都沾上血了。”话正说着,匪首一脚踢开一个死兵,伸手便要去扶李雪婷。
猛然间却被一只遒劲的臂膀隔住,正是李农川,道:“小女无妨,多谢军爷关心!”
匪首形色恼怒,问道:“这是你的女儿?”
李农川也直直地盯着他道:“正是。”
“正好,为了防止你们这些刁民在我们离开之后报官发兵追捕,我要拿个人质,就是她了。”
李农川道:“小女体弱,恐怕耽误军爷行程,我来做军爷的人质,如何?”
“放你个狗臭屁,我要你干什么?”匪首一把推开李农川,便要去抱李雪婷。
李农川眼见众人来之不易的全身而退将成泡影,懊恼不已,但要让他将心爱的女儿送与贼人之手,那更是万死难从。他打消了原本或许就不该有的妄想,右手紧攥铁钎,置于肋侧,左足猛一蹬地,如离弦箭一般直冲匪首。李农川原是下洼村的猎户,因看不惯村长所为,搬到了上洼村,虽不曾学过武艺,但长期的狩猎使他身手矫捷、膂力惊人。那匪首余光瞥见人影晃动,倒也机灵,顺势往前一扑,顿觉背后呼呼生风,倒地后立马侧滚翻身站立起来,抽出青铜剑竖护中宫,只见瘦皮猴嘴角溢血倒了下去。原来李农川这一钎被匪首躲过,却直插到后面避让不及的瘦皮猴。
“婷儿,婷儿!”李农川大声唤着,但李雪婷毫无反应,只是垂着头瑟瑟发抖。而其余的匪兵和村民却炸了锅,乒乒乓乓地已经交起手来。十余名少年紧紧围在一起,手拿木板、石子或瓷碗各种杂七杂八的物什充当武器,其余的三名护卫队员在外侧守住前、左、右三方,各当一面。
李农川与匪首在队尾对峙着,李农川心里快速地盘算着,他现在要做的是迅速结果掉眼前的匪首,然后冲进匪兵中牵扯住他们,为其余人突围制造机会。此时李农川细细观察眼前人,显然这匪首也是久经沙场,他双膝微曲,左手成拳,右手执剑御前,目不斜视,气息不乱。李农川也像一只猎食的豹子,纹丝不动,目不转睛。猛然间,匪首前窜一个身位,挥剑横削,而李农川“嗖”地一倒,侧滚到他脚下,匪首吃了一惊,他只知滚着逃命的却未见过滚着进攻的,略一定神,便兜转手腕,剑画半圈剑身倒置,一手执柄一手按端,向下急刺。李农川此时已握住他的两个脚踝,用力一掀,将他摔了个四仰朝天,他收剑不及,正正地刺入了自己的右大腿处,然此痛未消,又来一痛,李农川仰卧在地,挥钎插进他的左大腿。正当李农川起身要结果这匪首的性命之时,突然后心剧痛,五官失觉,只感一阵凉意直贯胸膛,他慢慢地低下头,看见了透出前胸的剑尖,剑尖上汩汩滴落的血流一点一点带走他的体温。
“你他娘的怎么才出来,是不是要看老子死在这啊!”匪首咒骂道。
原来趁他们打斗的时候,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小个子匪兵早就在后面埋伏着,伺机而动,等到此时,一击毙命。李农川双膝一软,扑倒在匪首的小腿上,也正倒在李雪婷的面前。李雪婷本来一直低着头,此刻转头竟看到满身血迹的父亲,只觉目眩神晕,脑中空洞,对于幼时丧母的她,从小到大父亲就是她的依靠、她的温暖、她的港湾、她的全部!而这一刻,她要失去全部!
“爹!”她睁大了眼睛,明眸欲裂丝丝血,她咬破了嘴唇,血入肝肠滴滴泪,一方是黄泉含恨天可怜,一方是碧落闻声曜亦冷。
“爹!”“爹!”痛苦的呼喊如点点涟漪般飘散开来,可能真是老天可怜,这呼声飘进了枕在她腿上的姜少白的耳里,也飘到了鬼门关前的李农川的心头。
李农川缓慢地睁开眼睛,看着面前泪人一般的女儿,他的心在滴血、如一丝一丝般地被撕裂,“我不能死,不能,死了,丫头怎么办?”李农川的脑中回荡着这个声音,一遍又一遍,越来越响,这声音震动了他的心神,震动了他的身体。“嗷”的一声惨叫,匪首一命呜呼。李农川松开了从匪首****直插胸膛的铁钎,缓慢地伸出双手,一手握住了惊吓过度的姜少白的手,用指甲在他手背抓出了几道血痕,一手抬高抚摸着李雪婷毫无血色满脸泪珠的脸庞。李雪婷慌乱地用双手去按堵父亲的伤口,试图留住这昙花乍现的希望,但血满衣衫,不知是没按到伤口还是根本止不住,她的泪水又一次夺眶涌出。
李农川浅然一笑,“丫头,别哭了,有你这个乖女儿,爹很幸福!”话到嘴边,却只变成满嘴鲜血的嗫嚅之声。李农川垂下了手,李雪婷扑在父亲背上,泪水如散了的珠串一般往下落。
小个子匪兵一看卒长已死,便欲逃跑,但转念一想,到了这步田地,如不捞个彩头岂不太亏,回身便去拿李雪婷。李雪婷双腿跪地伏在李农川背上哭泣,对外物已毫无感觉。而姜少白却看的一清二楚,本来睁眼后目睹的一切已经将他吓得六神无主,但李农川那一抓让他回了神,刚才无论发生了什么,此刻,他唯一要做的就是保护雪婷!小个子跑到李雪婷右后方伸手要抱,但身矮臂短够不到腰,便绕到她左侧拦腰去抱,这一绕,正好把身后敞给了姜少白。姜少白左摸右摸,在散落的废铁料中摸到了一把断剑,用力挥臂向前一插,正中他的臀部,小个子疼得恨不得蹦起三丈高。姜少白慌忙起身要拿插在匪首腿上的青铜剑,却被回过身的小个子一脚踢躺。
小个子拔了青铜剑,恨恨地道:“他奶奶的,老子不要彩头了,现在就把你们两个兔崽子结果了。”举剑便向李雪婷颈上挥落。
“不要!”姜少白用尽所有力气向小个子扑去,奈何他身倒在地,又能扑出多远,眼见俄顷之间,雪婷便要身首异处。
正是:慈父悍匪相殒去,阴恶凶手又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