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斩山来到王宫城墙下,墨青色的墙砖仿佛融入了黑夜,瞧不分明,只是看那城墙上的挑灯,得知这一面墙约有二里长、一丈高,白斩山以方巾遮面,提一口气纵身一跃,到了墙内,落脚处是座假山旁。白斩山思忖道:“这王宫虽说不大,但大小房屋没有一百间,也有八十间,一间一间找可太麻烦,还是抓一个兵卒奴婢来问一下的好。”正想着呢,前面屋角转出了一人。
白斩山刚要纵出擒他,却见那人身形一晃,轻身上了屋顶。白斩山略一吃惊,随即想到:“原来也是窃桃的猴儿,八成也是冲石头来的,看这样子好像已然知道了在哪,我且跟他一跟,也免得他先偷了去。”
白斩山怕他发现,于是听声辨位,远远缀着。高飞低走,转弯抹角,不一会那人来到了一座飞檐角楼的漆红大门下,蹑手蹑脚地掩门而入。白斩山不敢贸然跟进,便伏在窗下,掀起一缝偷瞧,若见他果然找到了宝石再出手去夺。那人进得屋中,晃着了火折子,只见屋内甚是阔大,物件多依着四周墙壁摆放,是些珍珠翡翠、花瓷屏风、兽皮宝剑等等奇珍异宝,那人全当没看见一样,从头到尾的翻捡,显然是在找那块宝石。那人约找了小半个时辰,整个房间都翻遍了,却始终没找到类似的宝石,也开始焦急起来,将面罩摘下,用袖抹了抹汗,又开始重新再找。这贼偷不是别人,正是与拓跋如水一起的老者,白斩山见到后,不由得懊恼自己今日竟看走了眼。
“哈哈哈……呜呜。”屋内角落突然莫名传来一阵怪声,惊得那老者和白斩山均是心里咯噔一下,白斩山还好,尚在屋外并不如何慌乱,那屋里的人可将火折子都给吓掉了。两人的心思均是一般,以自己的修为身旁有人怎会感知不到?除非对方是颇为不凡的高手。那人捡起火折子,向那声音处望去,只见一架屏风后面推推搡搡地走出四人,这四人均是侍卫装扮,个头一般高,长得也相似,都是娃娃脸,四五十岁,却梳着油光光的总角儿。
第一人道:“你干嘛捂我的嘴,不让我笑个痛快?你的手还那么臭。”
第二人道:“都和你说了,不要出声,你干嘛出声?”
第一人道:“你几时和我说过不要出声?”
第二人将食指竖在唇前,道:“我给你打这个手势就是不要出声的意思,你连这都不知道。而且我的手不臭。”
第一人道:“那也不是说的,是比手势,是比的!你的手就是臭!”
第三人道:“哎,黑泥鳅,你在干什么?”
那老者一直在努力感受他们四人周身的气象,却察觉不到丝毫溢气,不知他们是没有修为还是修为已至敛气境,又或者是有什么敛气手段,一时拿捏不定,也并不回答问话。
第四人道:“这不是面粉上的臭虫,显而易见嘛,他是来偷宝石的。”
第一人道:“那你该死!”
第四人道:“我为什么该死?”
第一人道:“不是你,是他。”
第四人道:“他为什么该死?”
第一人道:“大王说咱们做事专心,每段时间只做好一个任务就行,现在咱们的任务是看守宝石。而他是来偷宝石,你说该不该死?”
三人均道:“该死!”
老者刚想说:“你们未免太小瞧人了。”话未出口,只觉一道劲风迎面扑来,略一定神,一只大手五指成钩,已至鼻尖。老者忙地调动气蕴,面目瞬间犹如乌云密布。
第三人大叫一声:“好凉!”猛地撤掌,却被自己的掌力反震地倒退数步。
老者虽胜了此招,却也是惊得一身冷汗,未曾想到对方身手如此迅捷。
四人惊道:“戾气!”
第三人又道:“刚才是我自己把自己打退的,不算你赢,再来。”
第二人道:“不对,应该是他让你自己把自己打退的,还是他赢。”
第三人道:“他让我打自己,我要是不听他的不打自己呢?”
第二人道:“那便不知是谁赢了。”
第三人道:“就是,所以说是我让他。看招!”一语即毕,未见他欺身进前,只是在原地迅速转起了圈,眨眼之间转了七八圈,“噗”的一声趴在了地下,四肢箕张,昂头缩颈,活脱脱的一只乌龟模样。
那老者刚要出言讥讽,却见这第三人下颌一拉,一股激流从口腔射出,其势之急,其劲之强,宛如九天泻下的滔滔瀑布。老者初时以双掌相抗,不多时就被逼到了墙角,只觉身处万顷怒海之中,一浪强过一浪。“嗵”的一声,老者身后的墙壁在一阵猛力下化为齑粉,他连同着粉屑瓦砾飞入天井之中,快坠地之时连忙使了一招鹞子翻身站稳身形,却依旧灰头土脸甚显狼狈。
老者恼羞成怒,显然未曾受过如此秽辱,骂道:“短命鬼,装疯卖傻,用这旁门左道暗算爷爷,今日叫你知道我鼠丑的厉害!”说罢,抽出一条白骨鞭。这鞭由数条人脊骨串成,其中鞭梢一段是未满月婴儿的尾椎股,整条鞭白润无暇,莹洁如玉,却寒光瘆瘆,让人不寒而栗。
此刻伏在房顶上的白斩山见到,怒目圆睁,巴不得立马冲出毙了老者,但无必胜的把握,且这四个怪人不知敌友,见了自己的夜行服多半也会来拿自己,思前想后,只得继续伏着。
便在此时,闻声赶来了数名廷卫,瞧明场面,为首一名廷卫道:“四位沙大人暂且休息,待卑职们将他擒住。”说罢,打一哨讯,众廷卫心领神会,也不多言,纷纷抽出佩剑,纵成相距数米的三列,每列中前后相邻的廷卫分使左手剑和右手剑,逐一相隔,乍一看去,宛如三条偌大的蜈蚣。陡然间,一列廷卫向鼠丑直击冲去,另两列分绕边路。直击的那列廷卫将与鼠丑照面之时,只见寒光闪耀,人头攒动,又化作两列,左手剑一列,右手剑一列,双剑相交,每人挽出数道剑花分攻各处,脚步仍是不停,流水击石般将鼠丑罩于一片剑光之下。待剑光带过,众人定睛一看,鼠丑仍是屹立如常,面泛冷光。却听得“啊啊……”惨叫不绝于耳,直击的那列廷卫全部面色如墨,双眼渗血,张大了嘴说不出话,只发出“啊啊”的叫声,只消得片刻,如布袋一般萎顿倒地,周身化疮,脓血满地,腥气扑鼻。另两列本想上前掠阵的,此刻骇然失色,杵在原地。
鼠丑将那白骨鞭甩向血泊之中,那鞭片刻将血吸得一干二净,似未饮饱,又缠上尸体,将尸体吸了个瘪才消停下来。
鼠丑笑道:“甚好甚好!越来越有灵性了。”那白骨鞭经过血祭之后,不多时变得赤如鲜血,于两旁生出密密麻麻的骨刺,骨刺越来越长,长到五六尺才停罢。
鼠丑道:“且看你能沾几滴血。”气贯右臂,回手一挥,巨大的白骨鞭带起腥风尘土,搅得人无法睁眼。那两列廷卫尚未来得及反应,只觉喉头一凉,一股大力喷出,眼前一片红霞,双眼一翻,已然断气。
鼠丑收回白骨鞭,见到鞭体莹白无瑕,不沾滴血,不由满脸得意地看向先前那四人。
那四人姓沙,是四胞胎,分别叫沙漠、沙丘、沙石、沙砾。
沙漠道:“哇,他那鞭子好厉害,生得跟山里的棘毛猪一样,快,借我玩玩。”说着便伸出手向鼠丑去借,却被身旁的沙砾拉了回来。
沙砾道:“你好不通情理,那是人家的兵器,怎能借你?只有先把他杀了,才能借来玩。”
沙丘道:“不对,他既死了,也就不会说话了,你又如何跟他借?那不是借,是抢了。”
沙漠道:“哎呀,抢可是大大的不妙,大王和我们说过抢是不对的,我们决计不能抢!”
沙石道:“那不抢就好了。”
沙漠道:“哎呀,那也不妙,我想玩那条鞭子啊。”
沙砾道:“我有办法,先把他打得半死,再跟他借,他若不允,就打到他允为止。
沙石道:“不对不对,还是要把他打死才对,他是来偷宝石的!”
其余三人一拍脑袋,叫道:“是啊!他是来偷宝石的!”
沙石抢先攻去,这四兄弟傻头傻脑的,但临阵对敌却并不马虎,沙石先前吃过近身强攻的亏,此刻只于三尺外游斗,攻其不备。使鞭者最怕近身贴斗,此刻沙石距鼠丑三尺,正好让鼠丑发挥鞭的威力,这也是鼠丑的厉害之处,若敌近,则戾气护体,若敌远,则驱鞭逐之。骨刺横生的鞭子在鼠丑手里运转自如,使圈如链,刺点作枪,削砍似刀,撩挑胜拐,一条鞭变幻莫测,如有百种兵器同时在手。俗话说“枪怕圆,鞭怕直”,单是鼠丑的这一手打鞭功夫已是无人能出其右。
沙石初时还能伺机进攻,行到后来,鼠丑的鞭越来越急,沙石招架躲避尚且吃紧,更是再无还招。沙石尝试了几次近身,但甫一近身即感周身冰冷,仿佛血液都要被冻结一般,又几番想退到圈外,再发乌龟喷水的绝招,奈何几次尝试均被骨鞭封住,只得重回圈内缠斗。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沙石行动略显迟缓,已露疲态,一不留神,上衣被划出一道口子,好在未及皮肉。
沙漠道:“哎呀,你小心点!他那鞭子上有尸毒。”
沙石道:“你怎么不早说!”
沙漠道:“先前你也没有被划到啊,我为什么要说?”
沙丘道:“等划到再说岂不是晚了。”
沙漠道:“他现在被划到了,也没有事情,怎么会晚了呢?”
沙砾道:“我们若再不出手,恐怕就真的晚了,三哥现在已经是困兽之斗了。”
沙漠、沙丘连同打斗中的沙石齐声问道:“什么是困兽之斗?”
沙砾道:“大王叫你们平时多读书,你们却不读,结果连这么简单的成语都不晓得。困兽之斗就是说野兽被困住了,明明要死了,却还打斗。”
沙丘道:“不对不对,三弟又不是野兽。”
沙石刚想还嘴,略一分神,鞭梢扫至眼角,欲向后撤身,却发现已然被骨鞭围住,刺尖离背不过数寸,而前方鼠丑一招“寒魄神掌”,阴风凛凛,挟着雷霆之势攻来。
沙石大叫一声:“要死!”
沙漠也是大叫一声:“死不了!”
正是:手足恐葬白骨鞭,兄弟一吼有何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