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举回头见那白衣少年手心擎着两片碎玉,一副悻悻的表情。张举没好气的道:“是你没开眼撞得我,和我有什么关系?再说了,你这玉佩也太娇贵,轻轻一撞就碎了,就算是祖传的,但祖传的也不见得就是什么宝物!”
白衣公子怒道:“你个腌臜货懂得什么宝物,就认得金子银子,岂知我这玉佩是金不换银不换的,今日我定要叫你好好赔我!”说罢,一把揪住张举的衣领,盛气凌人,挥拳便要打。
张举洪声道:“好啊,理屈便要动武。你们虽然人多,但我也不是白给的。”出掌便要去格那少年手腕。张举只当他们是普通人,自己平日在山上虽不勤于练武,但毕竟入门半年有余,已非寻常莽夫可比。
正当张举手掌堪堪击到白衣少年,却被身旁一着青衣的公子抢先拉开白衣少年,道:“世辅兄稍安勿躁,容小弟说两句。这玉佩本来完好,现下碎了,定是由于刚才相撞所致,这是铁定的。但究竟是谁撞得谁,却不好说。而且,我看这位兄台装扮,应是清风门的剑客。清风门何等尊崇,门人尽为高义之士,定不会赖你区区一块玉佩。世辅兄不可急躁。”
张举听得“世辅”这个名字,甚觉耳熟,再看那白衣少年,也觉似曾相识,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白衣少年道:“段礼仁,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我冤枉他不成,我会拼着祖传的宝物冤枉这个穷酸,我图什么!”
和他们同行的另外两人也跟着起哄,纷纷道:“就是,就是,段大哥你可别被他清风门人的身份给唬了,胳膊肘向外拐!”
段礼仁道:“众兄弟别误会,只是世辅兄和这位兄台坚持各执一词、互不相让的话,终究难出个结果。不如将这难断事交给知县大人,他老人家洞若观火,定能还二位一个公道。二位意下如何?”
白衣少年面露无奈之色,道:“也只好如此了。”
张举一想,这叫段礼仁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到公堂之上,明簿明账地对峙,总好过和这个无赖在这里夹杂不清的好,也便同意。一行五人往城里走去。
走着走着,张举猛然一惊,忽然想起这白衣少年正是在大治县选才考试时被池海澜驱逐的蒋世辅,而同被驱逐的正是身旁这另外的三人。他又想起池海澜当时的言辞之烈,显然这四人绝非善类,且自己今天的这一番遭遇确实蹊跷,这公堂之行还是不去的好,当下便开始思量脱身之计。
话说蒋世辅这四人收到君子雅舍长老杜大兴的密令,要除去张举,便私下商议如何行事。他们畏于清风门的武功,不想正面交手,于是便演了这么一出戏,玉佩是事先捏碎的,而蒋世辅和段礼仁一个白脸一个红脸,就是为了将张举诓去县衙,随便派个名头将其暂时收监,一旦入牢就如同上了砧板的肉,还不手拿把掐,要知道那县太爷不是别人,正是蒋世辅的父亲蒋观。但这几人毕竟是雏儿,接受任务时并未打听详细,只知张举是新入门的弟子,未料到半年前曾同在大治县考场。
此刻蒋世辅和段礼仁在后,另二人在前,将张举夹在其中,向城门走去。正行间,张举遽然出手,骈指点了前方一人的穴道,也不知点的对不对。众人均是一愣,过了片刻,前方那人“扑棱”一声合身倒下,张举才长舒一口气。
紧跟来的是三人的破口大骂,“兔崽子”“暗算”“无赖”等等不绝于耳。张举也不理会,回身便跑。那三人岂能轻易放他走,听得“噌噌”声,纷纷亮出事先藏于衣内的兵器,将其复又围住。冬日衣厚,张举没有江湖经验,从未想到也从未察觉他们竟藏着兵刃,定神看来,蒋世辅用的一对判官笔,紫衣少年用的软鞭,而那段礼仁竟是一把厚背钢刀。
旃檀长老吩咐下山采办药材不许带剑,张举空着一双手,叫苦不迭,暗叫:“还不如去县衙呢,尚有周旋余地,今日怕要一命呜呼了!”却依旧强作镇定,道:“敢情是有备而来,只是不知道在下哪里得罪了各位,还请明示。或许各位寻错了仇家,也未可知。”
蒋世辅道:“错不了,都在这条道上等了你十多天了,你可算下山了。既然你着急死,那咱们也不含糊,不能枉费了这许多天干等的闲气,哥几个,咱卖点力气,送他一程!”
蒋世辅这后几句话是说给同伴听得,他不想当那找准头的头炮,是以圈着他们先上。那紫衣少年心里打鼓也是不敢上前,一旁的段礼仁满脸不屑,瞬间又转至傲慢,道:“且让我来会会!”
段礼仁是贵北郡断门刀掌门段天虎的独子,颇得刀法精髓,自恃了得,率先出招。一招“断桥截流”向张举拦腰砍去,势大力沉,呼呼生风,足可开碑裂石。张举肉身凡体,如何敢接,连忙将一包草药兜头向段礼仁砸去,再回步转身,堪堪避过刀锋,棉衣却被划出一道尺长的口子,顿时棉絮飞舞,甚显狼狈。幸得段礼仁双目被药包所遮,否则借抡圆之劲就势一脚,张举恐怕要断几根肋骨了。
段礼仁收刀立定,道:“传说中的清风门的侠士也不过如此,不如全改投我们断门刀吧!兴许哪天我高兴的时候,还可以指点指点你们!”
其实,就算只入门半年,清风门人也绝不止如此水平,只怪张举平日贪玩,不勤习武,对付寻常莽夫自然无碍,但若遇到有些根基的对手就捉襟见肘了。
蒋世辅见状大喜,叫嚷道:“这小子如此脓包,咱们一起上,速速结果了他,免得旁生事端。”
这三人抖擞了精神,紫衣少年一条软鞭扫他上三路,段礼仁斫他下三路,蒋世辅的一对判官笔似圈似点,专攻他周身大穴。张举何曾受到过这等“待遇”,着实吓得不轻,却也虽惊不乱,忙催动丹田气蕴中微薄的清气,引入全身经脉,清气虽然微薄,但也使他身手敏捷了许多。张举左支右闪、前躬后仰,险之又险当中躲过了十几招。便在此时,紫衣少年一鞭袭来,扫中带卷,直攻头颈,张举身形一矮,躲过了长鞭,紫衣少年收鞭尚未自如,被张举抓住机会,伸手一抄拽住了鞭梢,夺鞭未遂,横拉一挡,挡住了段礼仁的一招“劈山救母”,断门刀势大力沉,余劲未消,刀刃沿着金丝软鞭“呲呲”地向上游去,张举沉腰收胯躲过偏锋。段礼仁变招倒也灵便,以刀代剑,反身一个“斜切藕”劈向张举左肩,虽无剑之灵动,却有骇人之力。与此同时张举胸襟吃风,原来是蒋世辅的判官笔如附骨之疽般堪堪点到张举胸前的华盖、期门二穴,当真是命在俄顷。
就在三人都以为此番必要得手之际,眼前一花,竟不见了人。再看时,只见张举如有神助,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离地一尺时戛然凌空凝住,拖身向后撤出一丈有余,然后喝醉了一般,摇摇晃晃地凭空站立起来,站起身后手扶额头,兀自踉跄。
原来张举急中生智,想起了拓跋如水教他的横塘闲步,忙使出一招“醉扶头”。
这三人登时愣住了,傻傻地杵在那里,瞪大了双眼。
张举只道他们是被唬住了,定了定身形,趁机说道:“不要以为我斗不过你们,只是师门严训,不可随便动武。是以刚才让你们几分,你们可不要不知好歹,蹬鼻子上脸。若再苦苦相逼,那我迫不得已,只有一展本门武学奥妙,手脚无眼,伤了你们性命也是你们咎由自取!”
这“醉扶头”虽然精妙,但这三人却非因此犹疑。段礼仁在蒋世辅旁附耳说道:“这招不是盟主的独门步法吗?这小子怎么也会?”
正是:醉人醉己扶头酒,酒香却自沽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