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说了你也办不到,算了。”
“你没说怎知我办不到。”
“你还我烧鸡!”
“嗯?!!”
“我那烧鸡刚吃了屁股,鸡腿、鸡翅、鸡胸脯、鸡脖子,那么多好吃的地方还没吃,就为了救你给丢出去了,我三个多月才下一回山吃一次烧鸡,就这么没了,就这么没了!”此时张举的眼神语气极为幽怨。
拓跋如水万不曾想到他是这个要求,一时愣住,暗诧今日竟连遇两个不贪美色的男子。随后便笑个不停,道:“你拿烧鸡救了我的性命?”
张举一听她居然有不认账的意思,瞪大了眼睛道:“怎的不是?我武功虽然不如你,但还是长了眼睛的,若不是那怪物的注意力被烧鸡吸引,你怎么能打的中它!”
“是,是,赔你便是。”说罢,拾起两颗石子,侧耳凝听了片刻,突然以飞针手法掷出,洞外响起两声短促的咯叫。
张举急忙奔那方向而去,提了两只彩毛雉鸡回来,眼中大放光彩。
女子道:“烧鸡我是没有,赔你两只生鸡,可以吧?”
“可以可以,生的怕什么,烧鸡也是生鸡变的,我不占你便宜,一人一只!”张举捡了树枝、树皮和火石,烤起鸡来。
不多时,香气四溢,拓跋如水也觉得饿了。两人开吃,不知是饿的还是张举手艺精湛,她竟觉得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鸡肉。
华月初上,皎光斜洒进洞口,静谧祥和,只有燃烧的树枝辟剥地响,火光闪动,映着两人脸庞,朦胧温暖中更添一分美感、**。两人不约地同时抬头,四目相对之后凝视片刻,拓跋如水忙收回眼神,低头继续吃起烧鸡,颇感尴尬。
此时两声蛐蛐的叫声化解了她的尴尬。
张举忙丢下烧鸡,低声道:“有蛐蛐!”如看见耗子的猫一样,蹑手蹑脚地向那蛐蛐走去。拓跋如水此时双腿已好,便学着他的模样,跟在身后。蛐蛐极是机敏,张举矮身一扑,却扑了个空,身后拓跋如水伸手如电,一下抓到两个,捏在手中,细细地看。
“这虫子叫去去?”
“是蛐蛐!你连蛐蛐都不知道!”听张举的语气,颇有不知蛐蛐者非为当世人之意,甚为不屑。
“我是不知道蛐蛐,可是有的人知道却抓不到,啧啧。我这‘门外汉’抓了又有何用,还是放了吧。”说着便欲撒手。
张举赶忙伸手握住,道:“我说错了还不行,你可千万别放!”
张举这一握正好握着拓跋如水的小手,感觉柔若无骨、光滑似绸,不由地多摸了两下。
拓跋如水面色微红,幸好光线暗看不清,道:“你想把它们憋死啊。”
张举赶忙松开手,也觉失当。他找来一堆石子围成一个坑,将两只蛐蛐分抓在两只手,问道:“你要哪只?”
“什么意思?”
“你选一只,快!”
“左手的。”
“那你看好了,这只是你的。哈哈,这只是我的,你自己选的,不能反悔。”
张举的那只明显要比拓跋如水的壮硕。他将两支蛐蛐放进坑中,找了一根细棍撩拨了两下,两只蛐蛐便如激怒的斗牛一般绕着土坑跑圈,振着翅,张着嘴,冷不防地给对方一口。
张举的蛐蛐明显占了上风,他也跟着眉飞色舞、指手画脚,唾沫星子喷出好远。拓跋如水此刻刚明白这游戏的玩法,见自己的蛐蛐频频被咬,好胜心起,也是跟着大声叫喊加油,全不似一女子模样。
通常之下,一来女子对蛐蛐般丑陋的虫子甚是厌恶、惧怕,二来又觉这等“打斗厮杀”很是野蛮,所以对斗蛐蛐是嗤之以鼻。拓跋如水却不同,觉得斗蛐蛐有趣极了。两只蛐蛐撕咬在一起,她的蛐蛐虽小,但扭在一起之后凶猛异常,窜来窜去,将另一只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终于个子大的蛐蛐一动不动了。
张举瞪大眼睛,很难相信,伸手抓来小蛐蛐,来到月光下下看起来,这蛐蛐长着大圆头,点墨般的眼睛,竹节斗线,丝瓜麻路,通体黄褐色,张举惊呼道:“跑马黄!”还没看够,却被抢了去。
拓跋如水嘻嘻笑道:“想要吗?我偏不给!”
张举眼睛都直了,却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道:“一只蛐蛐而已,神气什么!咱再玩点别的。”
随后张举又教她玩了单双格、打瘟神、踢藤球等等儿时的游戏,拓跋如水竟都没玩过,一玩起来兴趣极高,有时张举都玩腻了,她却缠着他玩个不停。到后来张举实在玩不动了,索性就坐在一旁看着,看着她同三岁小孩一般自娱自乐、不亦乐乎。
就在她踢藤球的时候,踢着踢着一个踉跄,合身倒了下去。张举以为她是跌倒,笑嘻嘻地去扶她,走近一看却见她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一张俏脸已变得惨白。
原来拓跋如水长期以发簪封穴,避免戾气外溢被人发觉,致使经脉不畅,经常觉得气郁填胸、头痛欲裂,今日又在气息未顺之时强行用功,雪上加霜,初时未有显现,此时发作当真是痛苦难当。
拓跋如水艰难地道:“扶我到外面透透气。”
张举扶着她在外面一临溪水的高坡上坐下,将她靠在自己肩膀上,侧目去看,见她双眼紧闭、黛蛾紧蹙,长长地吁着气,额头、鼻尖、颈部都渗出汗来。刚才还活蹦乱跳地人怎么转瞬就成了这般模样?张举颇感慌乱,却又无计可施。
不知过了多久,拓跋如水的呼吸渐渐平稳,也舒展了眉眼,沉沉睡去。又不知过了多久,她轻咳一声,从梦中带着微笑醒来,不知做了何梦。她仰起脸蛋见张举也正看着自己,笑得更加灿烂,不仅灿烂,而且真实。
张举道:“你好些了吗?”
“好多了。”说罢她正身坐起。
张举“哎呦”地叫了一声,原来这许久的时间里他竟一动未动,此刻腿已全麻,动了一动极是酸痛。
拓跋如水颇有感激神色,“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它就是生了锈的铁砧——欠打。”“嘭嘭”地用手拍打起来,仿佛自己的双腿是深仇大恨的敌人。
又引得拓跋如水“咯咯”娇笑,她也发觉虽与张举相处尚短,但和他在一起就仿佛一切烦恼都化作乌有,满心都是从未有过的轻松愉快。
时已子时,月如银盘,其中的寒宫桂影都清晰可辨,皎洁月光如柔水一般流淌下来,流向二人,缠绵缱绻不忍离开,流向坡下平川,为杂错的野草也披上了一层圣衣。一阵微风吹来,裹挟着淡雅的花香。
俩人均感诧异,哪里来的花香?未及张望,眼前的景象便涌入眼帘、刻在心头。只见那错杂凌乱的野草仿佛有了生命,伸个懒腰,缓缓地直起身来,顶端现出一颗颗精致的小蕾,这小蕾初时像没睡醒的婴孩,左摇右晃,不久之后便如渐渐起舞的舞女的裙裾,一圈一圈地向外扩展,绽放开来。一株,两株,十株,百株……,漫山遍野化作了粉红色花朵的海洋,微风一过,带起点点涟漪。风神似乎童心未泯、独好此乐,不住地往这里呼芳吐兰,引得众花纤腰齐扭、魁首频点。
二人已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过了半晌,张举恍然大悟道:“这是月见草!”
“什么是月见草?”
“相传有一种花,只在月光清朗的夜晚开放,未开之时有如荒草,开放之时瞬间绽放,但花期极短,日未出时便会凋落。不想今日竟能见到,而且是这么一大片!”
此情此景,怎能不醉。二人忘乎所以,更加亲近了几分,天上地下地聊着,直到张举说到与他同来应试的姜少白。
拓跋如水忙问道:“姜少白是你同乡?”
“对啊,不过他没通过清风门的考核,倒是去了通天派。大家总是说通天峰很近,可是我除了清风山,怎么没发现哪里有山峰的影子,真是奇怪。”
此时,拓跋如水已经确定他口中的姜少白就是自己今日要杀之人。
“和你一起的同乡还有谁?”
“有李雪婷,还有,还有风玲儿。”这“风玲儿”三字张举说的很是缓慢,且目光游弋、神驰向往。
拓跋如水心细如尘,装作随意一问,道:“你应该很喜欢风玲儿这个女孩吧?”
张举始露尴尬神色,垂首低声道:“只怕人家未必喜欢我。”
拓跋如水浑身如遭电击,一个颤栗之后感觉心被掏空了一般,原本的轻松愉快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失落与痛心,这份失落与痛心从何而来?她不知道,只是它们那样的真实与汹涌,裹挟着刺骨的冰霜塞满了心间,让她呼吸都变得困难。
“她应该很漂亮吧?”
“嗯,我不知道别人怎么看,反正我觉得她是最最漂亮的。”
一阵微风袭来,拓跋如水首次感到寒冷。片片花瓣舞落,落入小溪,几经沉浮婉转,便沉入溪底,没入泥沙。
拓跋如水喃喃道:“花离枝兮随流水,水记花兮记不得。拓跋如水?看来我这名字是起错了。”
“你说什么?”
“没什么,你看花要谢了。”
“是啊,快日出了,这么好看的花只开一晚,太可惜了。”张举颇感惋惜地叹道。
拓跋如水痴痴地看着花海,过了许久,露出浅浅的微笑,道:“或许花儿自己并不觉得可惜,虽只一晚,但它将花蕾中的花瓣全力绽放,尝到了清甜的微风,闻到了彼此的花香,跳了最美丽的舞蹈,见到了如此的明月,虽只一晚,却是一生,充满美丽回忆的一生,又有什么可惜的。”
张举拍手大赞,道:“你这么说也蛮有道理的。”
“我这只蛐蛐你想要吗?”拓跋如水掏出了封有蛐蛐的纱兜。
“明知故问。”张举不知她为何说起这茬。
“你若答应我一个条件,双手奉上。”
“你快说,什么条件?你快说。”
“我教你一套步法,你要在天亮前记住。”
张举有些不明所以,不过他太想要那只蛐蛐,也不多想,满口答应,只是又道:“学步法没问题,但是你不能让我叫你师父!”
“好,好。”
正是:悦喜郎心虽另属,冀愿其安一世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