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登上乡榜,成为举人,这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渔桥村的少年们都为之高兴,同时他们也感到难过,自己怕是要守着渔桥村安度余生了。
乡试落下帷幕,从远方赶来参加乡试的人纷纷离开石岩乡,渔桥村的少年们在王伯的安排下也离开了,只有宋毓、虎子和石头留了下来。
无名酒馆,一盘茴香豆,一壶浊酒,三名少年郎,对坐而饮。
石头端起一杯酒,内心豪情万丈,激动的说道:“我明日就要离开了,此次一别,再见之日,我们定要再对坐饮酒。”
虎子看了宋毓一眼,宋毓端起酒杯,虎子也跟着端起酒杯,三人一饮而尽。
今日一别,三人再见也是遥遥无期,从目前来看石头的前途最为光明,只要参加会试,即使失败了,朝廷也会给个一官半职,而虎子和宋毓的前途就扑朔迷离了。
宋毓心中戚戚然,想到一些事情,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说道:“祝两位前程似锦!”
石头笑着把酒饮尽,宋毓的话让他很开心,证明他们的关系还是一样的好。
虎子的手颤抖了一下,酒洒了出来,他疑惑的看着宋毓,为什么毓哥儿不祝他自己呢?毓哥儿到底要做什么?虎子没法喝下这杯酒,放下酒杯,艰难的说:“我不想去沙场了,我要留下来。”
石头奇怪的看着虎子,宋毓诧异的看着虎子,宋毓思考了一会儿,笑道:“周夫子许诺要向朝廷举荐我,只是时间未知,所以我才祝你们前途似锦,你别乱想,话说你的脑瓜怎么变得灵活过头了?”
虎子摸了摸脑袋,也觉得自己想多了,打着哈哈说:“我的脑瓜一直很灵活,只是我不愿意用而已,现在确实灵活过头了。”
宋毓笑道:“来,喝酒。”宋毓内心轻叹,有些事就让我一个人做就好,一个人做就好。
虎子吼道:“好,喝个痛快,你们可不要怂了。”
石头豪气道:“敞开喝,我付账,这几日收了不少礼钱。”
浊酒看起来浊,但是后劲大,三人你一杯我一杯,都喝醉了,相互搀扶着走出酒馆。
路上,虎子纵情高歌,引得路人纷纷远离他们,有可能是虎子的歌声杀伤系数太大,有可能是担心虎子化身为野兽。
石头一个劲的哭,想着自己并不聪明,为了乡试只能没日没夜的读书,他的付出不比宋毓少,现在苦尽甘来,怎不落泪!
宋毓没有任何异样,如果不是走路歪歪扭扭,别人猜不到宋毓喝醉了。
三人突破重重阻挠回到有间客栈,终于到达目的地了,虎子和石头直接倒在柜台边,呼呼大睡,这一次虎子的鼾声没有把石头吵醒。
宋毓摇摇晃晃的站在地上,踢了踢石头和虎子,便向房间内走去,心想这点酒量也妄图挑战自己,真是不堪一击。
柜台内站着一个女子,女子着一件青色长裙,芊芊玉手,肌如凝脂,面若春晓之花,烨然似仙子般绝世而独立,若是宋毓见到女子定会惊讶,女子便是那日站在窥星阁顶上的人。
王伯看着宋毓的背影,叹道:“年轻就是好,我都好多年没有喝醉过了。”
女子面带寒霜,皱紧娥眉,道:“小小年纪就喝酒,而且还喝醉,真是太荒淫了。”
王伯愕然,只是喝醉了而已,怎么和荒淫扯上关系了?但是王伯没有多言,以王伯多年的经验来看,万万不能多说什么。
女子瞟了王伯一眼,道:“怎么?你有意见?”
王伯心想真是无妄之灾啊!赶紧说道:“没有,老板说得对。”
女子满意的笑了起来,随后又想起一件事,问道:“宋毓要搬走?”
王伯眉头一皱,想起那日宋毓说话时的表情,笃定道:“他是这样说的,他也会这样做的。”
女子念头百转,说:“我知道了。”
清晨,朝阳微微露出红晕,像是一个犯了错的稚子怕父母责骂而脸红一般。人们开始新的一天,忙碌,像个陀螺一般。
风中吹来葱油饼的香味,石头艰难的睁开眼睛,见到窗外的天色,连忙了站起来,匆匆洗簌,想着宋毓和虎子定然在睡觉,便没有向二人告辞。
石头拿着行李来到柜台前,郑重的向王伯行礼,说道:“老伯,我就要去帝都了,这几日多谢你的照顾,这是一点心意。”
石头拿出几两银子放在柜台上,然后石头拿出一个行李递给王伯,“这个麻烦你交给宋毓和虎子,烦请你告诉他们一声,我一直把他们当兄弟。”
王伯接过行李,没有动柜台上的几两银子,但也没有退回去,别有深意的看了石头一眼,说道:“一路保重。”
石头再次向王伯行了行礼,转身向外走去,表情有些着急。
前几日,有个商行派人找到石头说商行要去帝都做买卖,问石头愿不愿意随商行上路,并且还有五名举人已经答应随行。
石头应允了,今日启程,倘若迟到了,那是一件尴尬的事情。
王伯把几两银子放进行李,叹道:“好生圆滑世故的小鬼。”
宋毓和虎子睡到正午才醒过来,从王伯口中直到石头已经离开了。宋毓的房内,两人看着行李内的银两,想起石头留的话。
两人沉默了,感触万千,这份礼太重了,几乎占了石头收礼的大半。
虎子不知如何是好,问道:“毓哥儿,我们收不收下这些银两?”
宋毓笑了笑:“收下吧!别辜负石头的一番心意!”
这是一份情,我们是兄弟,即使你做的不好,我也会把你当兄弟,要是虎子做了像石头之前的事情,宋毓还是会把虎子当兄弟。
以前宋毓和虎子只是把石头当成朋友,这一刻宋毓和虎子都把石头当成兄弟了,这和钱无关,关乎于情。
下午,林军来到有间客栈,先是抱怨有间客栈那坑爹的招牌让他找了半天,然后告诉虎子兵部发下急报令各乡的百夫长即刻归队,事情来的突然,军令如山,虎子和林军当即离开了,宋毓为虎子送行后,搬出了有间客栈。
幽暗的小巷内,时而传来食品腐烂的味道,路过的人纷纷掩鼻离去。
小巷深处是一间食品加工作坊,主要制作烧烤小吃的原材料,用低价回收变质的肉类和蔬菜加工后,再以低于市场价卖给商贩,赚取中间的差价,利润相当可观。
食品加工作坊的主人叫王进财,为人吝啬刻薄,经常克扣工人的工资。要不是王进财的小舅子在官府当差,他的作坊早就被查办了。
因此,工人给王进财取了一个叫‘王扒皮’的外号,因为这个外号十分贴切,便在工人间流传开来,大家私底下称呼王进财为王扒皮,不过没有人敢当着王进财的面叫王扒皮,那无异于找死。
这一天,食品加工作坊来了一个少年,面容俊朗,脸上两个浅浅的酒窝,模样着实可爱,身体有些瘦弱,此人便是宋毓。
自从宋毓离开有间客栈,靠着石头留下来的银两,宋毓不至于流落街头,不过他明白这不是长久之计,银两有用完的时候,要是自己都养不活,又怎么查清楚五牛叔的死因?
思虑再三,宋毓决定找份差事,可是自己只会读书,别的都不会,没有人愿意请自己做工。万般无奈之际,宋毓被有心人介绍到王扒皮的食品加工作坊做工。
宋毓闻着食品的腐烂味,皱了皱眉,向小巷深处走去,阳光越来越稀薄,一丝凉意袭上宋毓的身体,宋毓打了个寒颤,毅然的向内行去。
小巷的墙上铺满了碧绿的蓝藻,看起来就像披着绿衣的怪物,宋毓再往前走了一会儿,只见两排低矮的屋子跃然于眼前,地面流淌着五颜六色的水,散发着刺鼻的腥味,左边一排屋子房门大开,里面传来忙碌的声音,右边的屋子房门紧闭,像是要隔绝周围的一切。
一名工人拿着一盆血水走出左边的屋子,猛地倒在地面上,幸好宋毓躲避的快,要不然就被泼的正着,那人穿着小褂,背有些驼,模样老实。
见自己差点泼到人,那人连忙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刚才没有看到您,真是不好意思。”
宋毓见那人也是无心,便没有生气,说道:“无妨,我是来找你们老板的,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那人松了口气,说道:“您随我来,您是找老板进货的吧?”
宋毓摇了摇头:“不是,我是来找差事的。”
那人愣了一下,便没有说话了,行为举止变得更加小心翼翼。
那人来到右边第三间屋子前,敲了敲门,王扒皮应声进来,那人带着宋毓走进去,屋内光线黑暗,周扒皮坐在桌前算着帐,满头大汗。那人向王扒皮低声几句,然后就离开了。
王扒皮并不是一身皮,反而长得膀大腰圆,面带猪相,心中嘹亮。王扒皮看着眼前的少年,实在太瘦弱了,用处不大,但是想到正缺人手,王扒皮说道:“先试用三个月,包吃包住,没有工钱,转正后再发工钱,你愿不愿做?”
王扒皮开的条件低到他姥姥家了,任谁都不愿意答应,宋毓也知道王扒皮拿自己当免费劳力,但是王扒皮像是吃准宋毓急于在城里安身立命,宋毓毫无办法,只得答应。
过了一会儿,介绍宋毓来食品加工作坊的有心人向周扒皮领了一个铜板,哼着小曲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