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好些了吗?”
在关亦晨的呼唤声中,南夜渐渐苏醒。
受了几下重击,南夜受的伤着实不轻。身子还很沉重,他扶着床沿缓缓坐起来,“我昏迷了多久?”
“一个多时辰。”关亦晨坐在床边,眼中充满关切。
抓起关亦晨的手,看着白嫩的手上划出的道道血痕,南夜眉头微皱,“又去采药了?”
“嗯,刘爷爷说白马庙后面的草药最灵呢。少爷,每次你受伤,都是这些药治好的。”关亦晨红着脸缩回手,站起身整理床铺。
南夜笑了笑,“又被和尚骂了吧?我没内力,老让你被欺负。”
关亦晨晃着小脑袋,“才不是呢,少爷最厉害,连二级武师都被少爷打跑了。”
南夜摇了摇头,脸上显出些黯然,默然不语。他实力不足,要保护小晨就不得不行险招,让周玉明以为自己很强,但要是周玉明硬气一点,后果不堪设想。这次行险吓跑了周玉明,下次呢,如果自己仍然是这样弱,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更不要提保护小晨了。
而且真正的危机,很快就要来了。
关亦晨看出南夜的心思,但也无法排解,只默默的坐在一边。她懂周夜,也看到他的刻苦。
六年来,只要能站着,南夜每天坚持练拳八个时辰,从不松懈。即便如此,他仍然无法练出内力,成为武师。然而关亦晨从没有放弃过对他的信心,始终相信他一定能成功。
“少爷,你后天就十六了。”关亦晨的声音很轻很轻。
南夜点头,“我知道,小晨。”
关亦晨脸上闪过一抹坚决,“少爷,我们逃吧。”
南夜无奈的笑笑,“逃到哪里去。方圆数千里,都有余家的人,只要我们出城就会被发现。”
“可是契约……”关亦晨垂下了头,泪水忍不住的滴下来,渐渐打湿床沿,“少爷把我卖了吧,十两金子,也许能买通守卫,先逃出城去。”
南夜摸了摸关亦晨的头发,“小晨,别乱想了,我有办法的。”
“少爷……”关亦晨抬起头,眼中已满是泪水。
“我再练一会拳。”
南夜站起身,走出小屋。
这时候入夜已久,月明星稀,乌鸦的阵阵哀鸣,在月色中不断传来。月色如水,月下的庭院破落不堪,尽是断墙破瓦,摆着几张缺角的石凳,中间立着一株正渐渐枯萎的大树。
跟出来的关亦晨缩在庭院一角,身形瘦削,衣衫不足,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唉——”此情此景,沉稳如南夜,也禁不住在心底发出了一声低叹。
八年前,南家遭难,天资奇佳的小南夜跟着母亲颜子芩来到牧山域越中城。没多久,母亲留下一封信后不辞而别,留下南夜孤独一人。很快,越中城五大家族中的余家,不知从哪得知了南夜的资质,找上门来,强行逼着南夜签下了一纸契约:余家负责南夜的生活起居,如果南夜修炼成武师,就为余家打手,为余家效力,但如果到十六岁,南夜还没有修炼成武师,则入余家为奴。
契约极其不平等,根本就是卖身,因为无论是打手还是奴仆,都没有任何自由和权利,连人都不算。
但才八岁的南夜根本没有办法反抗,只能接受。
过了两年,看起来资质奇佳的南夜,却没有修炼出内力成为武师。余家立刻停止了对南夜的供给,任其自生自灭。幼小的南夜饱经磨难,坚强的生存下来,余家却看不顺眼了,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借契约说事上门找麻烦,要他赔偿那两年的损失。
现在,南夜很快就要十六岁,也将面临最大的麻烦——余家人放出话来,要在南夜十六岁成奴的那天,彻底的给他好看。反正奴仆这种东西,就是用来羞辱的,死了也就死了,完全不算什么。
树下,南夜一遍遍的打着浩气拳,心中思绪不停。
余家势大,看起来成奴已经不可避免,只是小晨没有了自己后命运会如何,他想都不愿意去想。幼小的他被母亲抛弃后,他的感情和经脉一样仿佛也被冰封了,直到遇见相同命运的关亦晨,才再度复苏。
“不行,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想到这里,南夜心中蓦地腾起一股火来。
嘭,嘭。
思绪突然被急促的敲门声打断。
南夜看向关亦晨,关亦晨也看向他,两人的眼中都有疑惑。
这么晚了会是谁,难道是周玉明来报复了?现在伤势没好,肯定不是周玉明的对手,但想要在自己面前带走关亦晨,那绝不可能!拼了。南夜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你退到屋里去。”南夜摆手,止住想要走过来的关亦晨。
关亦晨倔强的走过来,没有听南夜的话,“少爷,你的伤还没有好,要是他来,我就跟他走。”关亦晨稚气的脸上,闪过一抹决绝,似乎她早就决定这样做了。
南夜摇了摇头,“小晨,进去。”
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很重,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关亦晨咬着嘴唇,几乎滴出血来,一步一回头的走进小屋,倚在窗边。
嘭,嘭。
敲门声再度响起。
南夜拉开了门栓,一根灯笼颤颤悠悠的晃进来,灯笼后面,是一张十分苍老的脸。
“刘爷爷,你怎么来啦?”关亦晨看见不是周玉明,心中欢喜,立刻迎了上来。
南夜连忙上前搀扶住老人,引到凳子前坐下,“刘爷爷,这么晚来,有事吗?”
刘爷爷是他们的邻居,对两人十分照顾,每当南夜的生活实在维持不下去的时候,他都会出来帮助南夜暂时度过难关。所以南夜他们对刘爷爷,十分尊敬,就像对待自己的长辈一样。
刘爷爷微驼着背,饱经风霜的脸在灯火中显得更是苍老,深陷的眼睛也有些混浊不清,他盯着南夜看了好一会,缓缓开口,“小夜,你明儿就十六了吧?”
这时候已过夜半,南夜点了点头。
“当年你母亲颜子芩留给你的话,也是时候带给你了。”
刘爷爷的声音不大,却不啻一颗惊雷,正打在南夜的心上。
南夜浑身一震,八年前的那个夜晚仿佛又在眼前出现,一觉醒来,就再也见不到母亲了,无论他怎么哭喊,都没有任何回音。而孤独的他,从此走上一条艰难困苦的路。
南夜狠狠的摇了摇头,恢复了平静,故作轻松的笑道,“哦,母亲?当年她的信里说不要我了,现在,又有什么话要给我?”
“唉,你这孩子,不要老是冷冰冰的。”刘爷爷摇了摇头,眼神有些迷离,似乎在回想过去,“小夜,我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走,但她临走的那一刻,眼睛中蕴藏的伤心,比我这六十年经历过的加起来还要多。我想她不是故意丢下你不管,而是有不得不离开的原因。”
南夜依旧摇头,脸上也显出了一些怒容,“刘爷爷,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她有什么话吗?”
多年的磨难让他学会了冷静,学会了在任何时候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微笑面对。但这时候他却不想再听下去,怕牵扯到那些深埋心底的痛苦回忆,难以自拔。
刘爷爷叹了一声,也不再劝,“她留了一句话,让我在你十六岁前一天告诉你,我记得很清楚,你听好了。大悲步法,第三式和第七式。”
“啊?”一些回忆,从南夜心中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