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早早把车子发动开,屋外街灯大亮,倪辰涑踮着脚尖快速跑进车里,车子便呜的一声跑开了。她紧紧地靠在阿娘膝上,手指止不住的微颤,不断在心里祈求让老姑平安无事。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倪辰涑在一刻真的是仔仔细细的尝尽了这句话。她之前总是想,等有一天她毕了业,工作了,有了工资,那她就买好多好多东西送给疼爱自己的人。可她只是一味的想着总有一天,等有一天,想着想着,老天爷似乎就等不及了。现在的她真是自责透了,小时候爷爷奶奶便早早离开了,自己连分毫印象都没有,姥姥姥爷身在外地,看着自己长大、疼爱自己的亲人只有老姑……
阿爹将车子开得飞快,她却觉得形如龟速。阿娘拍拍她的肩头:“涑涑,你不要太着急,快到了。”
“嗯。”她直着身子不断地望着窗外,出声应着。
急救室的灯亮着,老姑的儿子女儿站在门外焦灼的等着,护士一出来,人群立马上前急切的询问病人情况。“幸好送医救治的及时,病人已无大碍,但今后还是要十分注意,最好身边有个人照料着。”
倪辰涑长长的叹了口气,扶着医院的白瓷砖,她冲阿娘笑笑:“老姑是个好人,上帝果然不舍得让她离开我们。”
阿爹揽着她走过长长的走廊,医院夜晚的长廊静悄悄的,只有风打转的声音。
“涑涑,”阿爹依旧揽着她的肩头,她顺势把头靠在俺爹身上,有个依靠般,“你要看破啊!”
阿爹说话向来有深意,她早就习以为常,领悟的速率也比常人快不知几倍。可这次,她却来不及撤下老姑苏醒的惊喜,也来不及撤下参不透阿爹话里的禅机:“爸爸,人有生老病死,你说的看破大约是看破死亡吧。”她顺了顺被风吹乱的头发,望着天桥上的七彩霓虹灯,她沉思片刻:“你看这霓虹灯,它挂在桥上只是为了装饰,要说照明的作用大约为零吧。我们可以将它随意拿掉,拿掉之后,照样车来车往,没什么分毫。可那是因为它不是必需品,所以我们才会对它的存在无动于衷。要是随意撤掉一位至亲,至亲是必需品,我们怎么会对此看破、甚至于习以为常呢?!”
阿爹笑着替她顺着因匆忙而胡乱扎起的长发,平和的引导她:“撤下霓虹灯可能会换上亮度更大的照明灯,不论是行人还是车辆,都会受益。涑涑,那你觉得,是霓虹灯继续悬挂的意义大,还是撤下的意义大呢?”
“霓虹灯的装饰作用和照明灯的安全提示,你又觉得哪个更重要呢?”
“虽说霓虹灯不是必需品,换下不可惜。可谁又说人就是必需品的呢?”
“涑涑,你瞧啊,换下霓虹灯车辆依旧过桥,走了一个人,世界不也照样旋转吗?”
“你爷爷生前曾经说过,要是他没有了,我便得撑起这个家。虽然他没有了,可却锻炼了自己儿子,他说他不觉得亏。”
阿爹的见解简直让她听愣了,她本就是个十六岁的孩子,虽然心性阔达,但也没到参悟一切的境界。既然想不通……她扭麻花似的往阿爹怀里钻:“阿爹,我没有你聪明,你也没有爷爷的智慧,我不管,你要陪我好多年!好多好多年!直到……唔,直到……”她闭着眼睛幻想阿爹白胡子、白眉毛的样子,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直到我头发也全白了!”
“哈哈——”阿爹爽朗的笑着,说“好,等我们涑涑头发也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