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这些彪形大汉操着兵器扑将上来,沈还面不改色,一个起身翻转,躲过几个杀招。众大汉见这六旬老太如此敏捷,倒是有一瞬惊异,不再大意,使出平生本事攻向沈还。面对如此突兀出现的对手,她并未显出丝毫错愕或不快,毕竟这种情况一个月来时有出现,一般结果都是:无论对手队伍多庞大,均以倒地捂伤结束。这次也不例外。
许知孝想过这些人非她对手,却未料到她竟只用半招便令他们东倒西歪,卧地不起。
沈还卓然而立,不去看倒地的壮汉,反而颇有深意地瞧了许知孝一眼,她等的人终于到了,朝众大汉来时经过的那扇门后道:“许二爷不来瞧瞧幼弟有无损伤?”
门后起初未有动静,一口茶功夫,出来一位方寸头、八字须、锦衣华服的四十岁青年,仅从双目之光,便可叫人晓得他的精明能干,这就是郢川二大家族之一许家的当家、许知孝二哥、人称许二爷的许知仁,身后还跟着几人。虽说派人袭击沈还,但见面后,他仍依江湖礼法对她毕恭毕敬抱拳一揖道:“晚辈唐突,还望前辈见谅。”尽管他自己并非江湖人。
“若这些打手死了,抚恤他们家人,得耗去大笔钱财。”沈还不理会他这些面子功夫,兀自道,“二爷该庆幸我从不杀人。”
“江湖上年逾六旬还掀风弄雨的老妇不多,晚辈猜得没错的话,您是杀了琹山系七个掌门的那位沈前辈。买的这些打手尚在世,晚辈确实是承了您的情。”许二爷言下之意,沈还不杀人之说简直妄言。
沈还并不在意他语中暗讽,也不加以辩驳,只道:“你这幼弟毫发无损,我正等你什么时候派人来接他。”据他自己说还胖了三两斤呢。
“如此说来,还要多谢前辈一路送护,舍弟年少不谙事,想必给您添了不少烦扰,晚辈在此替他赔不是。”说完,许二爷又是一揖,极尽谦卑之态。揖完,冲许知孝厉声道:“还不回家!”
沈还哪里不知他这谦卑之态不过是将礼数摆尽,好叫旁人看去,若不放许知孝便是她理亏。这种威胁她哪里会放在眼里,眼见许知孝因不知沈还态度而犹豫时,她开口了:“想必许二爷是信我杀人如麻了?”话毕,一掌击向许知孝肩头,顿时迫得他吐出一口血来,事后竟缓缓道:“既然如此,你这幼弟,可不能活着叫你带走。”
一同待了这么些时日,见她并不如传闻心狠手辣,背了许多不实之名却不屑多加解释,许知孝不免对沈还生出些敬佩之情。但若只为威胁二哥,出手轻点不露破绽便可,何必出此重手,他本是个嫉恶如仇的少年,此刻还是不免心中愤愤有些不平。
许二爷虽嘴上不说,心里对受伤的幼弟还是关爱有加,吩咐几人过去照料许知孝。却不料沈还一把抓住许知孝肩头,与他二人几个侧身,退出几丈远,被许二爷派过来的那几人回头无奈地看向许二爷,示意不能敌。
许二爷见状,终于妥协,道:“前辈昨日便到了郢川,既然抓四弟来迫晚辈,怎的等到我来找您?”言下之意,威胁他却又不去找他,反而等着他来寻,好不奇怪。
沈还自然不会告诉他她此次来另有目的,用许知孝威胁他只是意外之获,只说:“你既称我前辈,哪有我自去找你的道理。我问你几件事,须得屏退左右。”
在场的食客见此情形早已遁走,留下的都是许二爷所派之人,皆等他吩咐。许二爷思量再三,终于下令他们全部出外,只留自己、沈还和许知孝三人。
“果然有当家之风。”沈还放开许知孝,寻了长凳坐定,说,“听说你七年前接待过‘神算世子’易子修?”
许二爷听了“易子修”三字,眼神突然有些许闪烁,显然不料在此刻此地会有人还问七年前之事。要知道易子修在七年前因其天赋异禀和一身正气,广受武林人士推崇,他不论所至何处,皆被人奉为座上宾,有些江湖纷争,也皆会请他定夺,可说是一代传奇人物。他过世之后,这江湖上虽也有过悲痛,但毕竟高处不胜寒,他在世时便有许多人因他过于优秀而心存顾虑,死后不久便无人提及,只是当江湖上又出了哪个年轻有为的武学奇才,才会有人在比较时想起当年那位叱咤武林的风云人物。
许家不提起易子修,却有另一层原因:许家因与朝廷有生意往来,在与江湖人交往上颇为慎重,他们向来是杜绝家人与江湖有任何往来的。当年若不是那事,他们决计不会相求于作为江湖人的易子修。
多年不提旧人,如今忽被问起,许二爷答道:“不错,当年因有一桩事相求,是请易大侠来过鄙所几次。”
他的热心众所周知,沈还想到,又说:“我且问你,七年前你们相见最后,易子修走时,可有人和他一道前往扬城?”
毕竟是七年前之事,许二爷似乎一时未能回忆起,回想片刻,方才笃定:“那次他一人来许家相助,走时自然也是一人。说起来,易少侠每次都是独来独往,并未见他人一同来去。”
没有一起来郢川,以当时易子修赶去扬城的急切之举,也无可能互通消息后一同前去,那人果然有望还活着。沈还心中顿时升起一丝欣慰之情。七年前蒙难后相寻,迟迟未有寻到那人,以为同易子修一起命殒于扬城,如今听说那人可能仍在世,比任何事都来得好。恍若得了什么无价之宝,她已太久未曾这般心喜。得到此答复后,沈还继续问:“七年前,许二爷请易子修相帮的是何事?”
以易子修当时的江湖名声,若非异常棘手且关乎大计,根本无事请得动他。
“这是晚辈家事,恐怕不能相告。”许二爷似乎有些抵触。
“我倒未听说过哪家家事有请一个江湖外人来主持的道理。”沈还心知他不会轻易合盘托出,“你是为了将身为江湖人的大嫂苏雪柳逐出许家,她功夫超群又是冥墟门下,所以要请一个兼具魄力与威信的高手来主持。但为何会是易子修?他当时再名满天下,也不过二十来岁,根本还未到对他人家事拍板定论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