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驿站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密密麻麻的人出现在驿站外面的每一个角落。闫晗突然想起了当日宫变的情形。
前面有三十六个人,每个人的武器都不尽相同,长枪,大锤,短剑,战戟……个个气势凌人。
最前面一人,浑身裹在青色的长衫之下,戴着很大的斗笠,看不见他的面容。只不过他一站在前面,后面的人都显得及其恭敬,就连那三十六个人也微微颔首。
他旁边竟然也站着一个人,仔细辨认不难看出是之前朱门三狗的老三,只不过他此时样子颇为狼狈,身上很多伤痕,一条手臂也不见了。
“报告大首领,就是这家驿站。”老三轰然一声跪下,双眼竟然不住地流泪。
被称为大首领的男子,眼中也是泪光闪闪,仰天长啸。
“湘西刀王,钟灵瑶,出来!!!”
店门兀地打开,钟灵瑶拿着大刀,站在门口,宛如杀神。
“灵瑶啊,这么急干嘛,等我把茶喝完嘛。”闫晗一身白衣,慢悠悠地靠在一旁的门栏上。姿势慵懒而优雅
“闫晗!”大首领惊呼道。
“看来居然还有人认得我,你就是神秘莫测的幕府大首领吧,早啊。”闫晗笑笑。
大首领的脸色阴沉地仿佛要滴出水来,“闫晗,此事与你无关,交出钟灵瑶,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从此以后幕府上下视你为贵人。”
闫晗仍是笑笑,像没有听到似的。
“闫晗,我知道你的可怕,我从来没想过与你为敌,即使你把我一手创建的幕府摧毁,我也不会来找你。”大首领面色突然格外狰狞起来,“可是这次死的是我的亲弟弟啊,我唯一的亲人啊!”
“我记得母亲临终前紧紧握住我的手,对我说,‘照,替母亲照顾好,你弟弟……’。”大首领老泪横流。
“我由于早年忙于事务,疏忽了家人,一直是弟弟在替我尽孝,母亲死后弟弟性情大变,我心有愧疚什么事也就由着他来,可就在几天前,传来弟弟死去的消息,你知道当看到弟弟惨白的玉佩时,我是什么感觉吗,痛得镶嵌在骨头里痛得骨头裂开一个个缝隙啊!”大首领越说越激动,说道最后歇斯底里地大吼起来。
“你们太狠毒了,老大已经死了,你们都还不放过他,为什么还要把尸体五马分尸啊,老二和我拼死抢夺,也只抢到了老大贴身佩戴的玉佩,连一丁点残肢都没有留下啊,我还记得老二一掌把我推走缓缓倒在血泊时说的那句,‘去找大首领,二哥,二哥不能护送你了。’”。跪在大首领旁的老三吼道,泪水鼻涕连成一片。
闫晗很小就失去父母,大首领的真情流露,一句句都触动着他的内心,荡起一阵阵涟漪。
“闫晗,你再强,强得过我这么多年积累的幕府吗?交出钟灵瑶吧,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大首领沉声道,面色阴沉。
“抱歉。”闫晗摇了摇头,突然眼神瞬间变得格外寒冷,宛如千年寒冰,他大声吼道。
“要找灵瑶,那就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吧!!!”
钟灵瑶不自觉得后退两步,愣愣地看向闫晗,自己脸上早已泪流满面。
“呵呵,闫晗你这小子,不够朋友,英雄救美的事也不叫上我,凑个热闹,算我一个。”涯筱伸了伸腰,站在闫晗身边,“灵瑶去帮我俩在桌子上倒俩碗酒,要十八年的女儿红哦,嘿嘿。”
钟灵瑶泪眼朦胧:“你们,你们……”
风吹起少年的长衫猎猎作响,如同白色的蝴蝶精灵飞过,划破天际,留下无数空气的爆鸣声。远处的白云缓缓聚拢,又缓缓舒张,如同亘古不变的定律。寒风中,留下两张年轻而优雅的面孔,坚定得如同最老的千年寒冰。
“好,好一个闫晗啊!”大首领面色狰狞。
他咆哮道:“幕府上下,全体听令,从此刻起,闫晗三人,就是我幕府生死大敌,天涯海角,斗转星移,不死不休!!!”
三十六人成犄角之势将他们包围起来。
“呵呵,小心脚下哦。”涯筱的笑充满邪气。
然后一彪形大汉莫名的大叫起来,轰的一声倒地不起。
周围的人个个面色骇然,后退一步。
谁有人看到涯筱是怎样出手的。
大首领大喝一声,提一支银枪飞身而来,枪头在地面上磨出流光溢彩的火花。
一枪刺来,留下道道残影,速度极快,毫不拖泥带水。涯筱侧身闪避,枪头擦着长衫而过。大首领枪头却在一击后,直拉下来,变枪为棍,衔接自然,浑然天成。
闫晗剑身翻转轻挑,“呯”,刚好挡住大首领拉向涯筱的银枪。“啪”,两人对掌,各自的身子都倒飞出去。
闫晗整个人逐渐变冷,一抹寒气以他为中心,飞快地散发开来。空气中聚集越来越多的水滴,然后凝成冰霜,古松纹剑上开出了绚丽的冰花。涯筱瞳孔瞬间张大,马上躲在闫晗身后。
……
最后大首领趟在地上,不停地抽搐,鲜血在他的面庞上肆意流淌,他喃喃道:“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实的。”
闫晗是和涯筱相互扶持进驿站的,两人身上的长衫都尽数破碎,大大小小的地方被鲜血染成大红色。身后留下一个个血红的脚印,宛如开出的一朵朵妖艳的花。
钟灵瑶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塞住一样,想说话却发不出声来,眼泪簌簌地滑下眼颊。
她捧起闫晗年轻而苍白的脸,喃喃道:“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之后几天,闫晗涯筱卧床不起。
钟灵瑶日夜照顾着,送水,煎药,递食。
听外面说大首领也受了重伤,幕府的人一时也不敢轻取妄动,三十六首领就安排着在原地驻扎,于是就形成了对持的局面。
时不时幕府会有些艺高人胆大的人耐不住寂寞,但都被冯官员,白面书生与妩媚女子暂时组成集体联合护院队给挡了回去。
微胖的男子看起来像是被吓得不轻。躲在自己的房间里,更少出来了。
在大是大非面前,他们都选择了先一致对外。当然也没有人敢自信到,独身一人可以活着走出去。
又起风了,厚厚的云朵被吹走,露出皎洁的月亮,月光照在钟灵瑶憔悴的脸上,却显得更加地看不真切。
老板娘越发地憔悴,这几天发生的事好像比她一生发生的都要多。侍女还是以前那样,给她捶腿捏脚。
钟灵瑶来到涯筱床前,端好今天煎好的药。
“钟灵瑶,你的风血宝刀呢。”涯筱问道。
“哦,在房里,太重了拿着麻烦。”钟灵瑶的声音压得很细很尖。
“还真是……”,涯筱笑笑。
“嘿嘿,涯筱,有毒药吗,要慢性的?”钟灵瑶问道。
“你要那个干吗?”涯筱显得有些吃惊。
“现在时局这么混乱,多一样东西万一用得上呢。”钟灵瑶回答道。
“也对”,涯筱递给钟灵瑶一个盛着青色液体的小瓶,“无色无味,若人服下,一天之后,便会毒发,毒发之时四肢会慢慢地无力,一个时辰之内必定身亡。”
“谢了。”钟灵瑶一把抢过青色小瓶。
在钟灵瑶快要走出涯筱的屋子时,涯筱突然问道:“钟灵瑶,你的声音今天好奇怪。”
钟灵瑶一愣,随即说道:“哦,天气太冷,感染风寒了吧,不碍事的。”
涯筱点点头。
在驿站一角。
“如果再耗下去,没有食品供给,我们迟早会全被困死在这儿。”钟灵瑶低声道。
“所言极是,那我们应该怎么办?”冯官员问道。
“呵呵,还能怎么办,拼了吧。”妩媚女子看向白面书生,眼中尽是柔情,“能和他死在一起,我已知足。”
白面书生脸瞬间通红,喃喃道:“读书人不谈儿女情长,不谈。”
“好,拼了”,鲜少出来的微胖男子也叫道。
“小心隔墙有耳。”钟灵瑶压低声音。
“就让我们饮了这碗酒,回去休养生息,明天此时动手,战个痛快!”钟灵瑶举起酒碗先干为敬。
“好,好,好。”此起彼伏压低的声音回应道。
看着众人饮下酒后,钟灵瑶嘴角闪过一丝不易被察觉的邪笑。
钟灵瑶在自己的房间,看着静静的天空发呆。她想起了闫晗对她说的那句话,“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外面有零零碎碎的声音传来,像是酒碗的碰撞声又像是人交谈的声音,不过钟灵瑶此时也没有心情去细细聆听。
“咚咚”敲门声传来,钟灵瑶推开门,一张胖胖的脸就出现在了视野中央,赫然是冯官员模样。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冯官员开门见山。
“那您的意思?”钟灵瑶问道。
“破釜沉舟,拼死一战。”冯官员回答道。
“什么时候?”
“明天这时。”
“你们都这样认为?”
“是的,我们都这样认为。”
“好,干了。”
冯官员举过一杯酒,“希望明日马到成功。”
钟灵瑶接过酒,一饮而尽。
窗外的飞鸟飞向天际,翅膀划破空气,碎成漫天的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