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夜李朝宗被沈倾城一顿痛斥后寞落离去,在街头大醉一场。等李府小斯寻到他时,他已冻僵,回至家中大病一场,昏迷不醒卧床大半月。李朝宗他爹接到妹妹的书信后羞愤不已,可见儿子自回来便病得不省人事,哪里还记得惩罚,天天祷告祖宗祈求儿子康复。
一日午间,李朝宗终于醒来,一切都好,独独忘记了沈云珠,好似这个人从未出现在他的生命中一般。请来的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家里人刚开始以为他是害怕受罚,假装不记得沈云珠。几次试探之后,发现他确实不记得了,便也不提及此人。
李府差人休书一封给大夫人李氏,阐明详情,自责教子无方,愧对妹妹,并恳求他妹妹的原谅。李氏知道后,虽然还不能原谅他,但考虑到李府到了她哥哥这一代,只得了朝宗一子,人丁稀薄。又想到他现已失忆,以后也不会来纠缠自己的女儿,也就作罢。
李夫人见儿子一个月内遭的罪比之前十几年加起来还多,心里也是疼惜不已,对沈云珠产生了怨恨。现在儿子忘记了她,李夫人心里虽然高兴,但害怕儿子哪天又想起来,于是和李大人商量尽快将儿子的亲事定下来。
他们相中了李大人同僚---张大人的千金,那小姐名唤若兰,生得清秀文雅,性子温和,又及其喜爱文墨。李张两家门当户对,李大人与张大人平日共事之时颇有共识。张大人对李朝宗的相貌品行,也甚是满意。那张小姐见了李朝宗的画像,见他生得俊朗潇洒,又听父亲说此子文采飞扬,也同意结亲。李朝宗现在已经忘记了沈云珠,对他而言,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父母同意,他也就无异议。亲事就这样一拍即合,婚事定在腊月初八,虽然是急促了些,到底两家都乐见其成,也就风风光光给办了。
沈倾城娓娓叙完后望了一眼她姐姐沈云珠,沈云珠脸上平淡无奇,她似在听一个遥远的故事一般。末了,她淡淡地道:“你说这么多,意欲为何?”
沈倾城道:“我不知道夫人为什么要瞒着姐姐,大概她再也不想提李朝宗此人吧!”她喝了一口茶,那已经微凉的茶水落入她的胃中,她感觉胸口一阵清凉,道:“茶水都凉了,姐姐还是换过一杯吧!”
“换一杯热茶就能当胸口没有过凉意吗?”沈云珠道。
沈倾城道:“再喝一口热茶不就会感觉到暖意了。”说罢冲她姐姐温柔一笑。
沈云珠虽然心里恼她,因她这一笑,胸中的恼意瞬间释然了!她突然在心中自问,对那个人的情感能不能如这恼意般瞬间释然,她又想到母亲对她殷切的期盼,多年来为她费的心力,她轻叹一声,在心里告诉自己:即便不能释然,也只能归于心底某个角落,尘封起来。
沈云珠踱至窗前,世界被雪盖的严实,院子墙角边的几株红梅精神抖擞地挺立着,那怒放的梅花傲视着铺天盖地的白雪。她突然想到绿梅园去走走,上次还是白雪陪她一块去得,此刻白雪和绿蝶在哪里呢?她们过得好不好?想到这里,她的胸口顿时堵了起来,她大口喘息。沈倾城见她姐姐一下子喘息的厉害,赶紧上前替她轻抚背部,道:“姐姐没事吧!”又朝外唤雨棠。沈云珠制止了她,道:“我不打紧,吹了冷风而已。”
沈倾城扶她重新坐下后,打算关窗,听她姐姐道:“妹妹别关!”沈倾城回头看她,只见她笑道:“我爱看窗外的景色。”
“行,那开着吧!”沈倾城道。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姐姐根本不似表面那般平静坚强,大概这两个月让她学会掩饰情绪。沈倾城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她感觉内心有什么东西在消失,她想抓住,却不知把手伸向何方。她一直认为沈云珠虽然年纪长过她,却像个需要她操心的小妹妹。此刻,这种感觉不复存在!
沈倾城想了想,道:“姐姐,对不起!”
沈云珠听罢,淡然笑道:“妹妹不必自责,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这般做的。”
除夕春节接踵而至,沈府到处挂满红灯笼,一派喜气洋洋,丫鬟小厮们得了打赏,自是欢喜,个个忙得不亦乐乎!最欢快当然是沈府的小魔王沈元卿,这小子早就忘记了与他大哥的约定,刚开始还用心的读了两天书,全然记不上三句,他索性扔了书本。在沈元卿看来,他大哥天生是读书的料,他天生是捕麻雀、堆雪人的料。他也想好了,下次他大哥出门游学,他就偷偷跟着去,只消出了京都城大门,他就不怕他不带上自己。他为自己的小聪明洋洋得意,玩耍起来更疯!
新的一年就这在欢快的旋律中开了头。
春节向世界宣告着春的到来,它将给萧索的世界带来绿意、带来希望!琼苑后面的小溪在冻结一个冬后发出了欢快的叮咚声,沈府大院里,残雪渐渐化去,垂柳吐出新苞,泥泞的枯草地里吐出嫩嫩的新芽,桃花、樱花、梨花争相绽放,连阳光也明媚了不少。
大夫人李氏是越来越忙,立夏过后便是沈云珠的婚期,她现在天天忙着为沈云珠准备嫁妆,虽然沈云珠的嫁妆早在年前便准备的七七八八。大夫人李氏第一次嫁女儿,又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这个女儿要嫁得是侯门,她总感觉准备的不周全,就差没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给她了。
这日正值风和日丽,沈倾城与丫鬟紫萱在樱花树下铺了张垫子,好不高兴地赏着上天赐给的美丽。大夫人身边的丫鬟翠夏过来,一进门便笑道:“哎呦我的二小姐!你可真是个会享受的人哟!”
那丫鬟十八九岁的样子,正值青春好年华,又生得圆润白净,一身翠绿色春裙,面带笑容,极其和气。沈倾城在心里道:是个玲珑的可人儿!客气笑道:“翠夏姐姐怎得空来我这儿?”
“还不是夫人惦念着小姐,差奴婢过来请二小姐到东苑一聚!”翠夏笑道。
沈倾城一听大夫人李氏惦念着自己,心里当然不相信,谁不知这沈府里最不待见她的便是大夫人,说惦念,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便道:“有劳夫人费心了,倾城收拾清爽后便随翠夏姐姐过去。”
说罢让紫萱随自己进屋重新梳洗一番,主仆二人进了房间,留下翠夏在厅里等待。紫萱道:“大夫人平白叫小姐过去,不知又要找什么茬子。”
沈倾城见她一脸气愤,道:“紫萱小祖宗,快过来给你家小姐梳头。”
紫萱道:“小姐,要不你找个借口推了吧?”
“该来的始终会来的,今天我不去,明天还是要去。”沈倾城朝紫萱道,“你家小姐几时吃过大夫人的亏。”说罢俏皮一笑。
紫萱嘀咕道:“吃过的亏还少吗!也怪夫人去的早,留下小姐孤苦无依,由得那李氏欺凌!”紫萱口中的夫人指的是沈倾城的娘碧珠儿。紫萱三岁时,家乡发洪灾,一大家子人只剩她与她母亲活命下来。母女俩跟着难民避灾一路乞讨至京都城,她母女二人已是多天未尽食,以清水续命。
一日乞讨途中晕倒在一户人家门口,那家女主人将她母女二人收留至家中为奴婢,母女二人有了容身之所,得以活命。过半年,紫萱的娘撒手人寰,徒留下她一人。收留紫萱母女的碧珠儿可怜她小小年纪便没了娘,给她起了个新名字---紫萱,并将她安排到沈倾城身边伺候。
碧珠儿去世后,沈成业本想将紫萱卖掉,奈何沈倾城哭嚷着不同意,便一起带至沈府。紫萱得了碧珠儿母女俩的天大恩情,便将心中的感恩戴德倾数化作了对沈倾城尽心伺候,处处为她打算,见不得她家小姐受委屈。
沈倾城听紫萱提到自己的娘亲,心中微微一痛,又见窗外落英缤纷的樱花,在心里自我安慰道:母亲化作了这樱花树陪伴着我。
沈倾城梳洗过后便随翠夏出了门,紫萱也想跟着去,被沈倾城制止了,道:“紫萱,你留下来看好家!”紫萱虽不情愿,到底还是听小姐的话。
沈倾城不是不愿带着紫萱,只是这丫鬟性子急,以前顶撞过大夫人,那大夫人也忒心狠的,唤身边的婆子将紫萱一顿掌嘴,打得小脸血肉模糊,肿胀了个把月。沈倾城虽知她因护着自己才冒犯大夫人,以至受罚,到底不想悲剧重演,便留了她看家。
及至大夫人的东苑,景色自是不同琼苑。名唤东苑即位于沈府大院的东边,从位置上昭显着主人的身份。东苑是沈府的主建筑之一,那屋宇建的颇有气势,绿瓦红墙,雕梁画栋。院里亭台楼榭、嶙峋假山、小桥流水,各式名贵的花草争相绽放,春意盎然中洒露几缕幽静。
沈倾城随翠夏进屋,屋内紫檀家具上雕刻着各类吉祥的图案,墙上挂着搜罗而来的名家画作,水晶门帘时不时散射一丝华光。虽然沈倾城来过几次,还是忍不住感叹大夫人的奢华,一年胜过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