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哪边去啊糟老头?我不认得路了。”我用手挤着嘴皮子,左顾右盼。
“哦,我也不认得了,你爱往哪边就去哪边,随意。”玄奘很认真的抠着鼻洞,眼神装得像在思考什么似的。
“那不如我们直接飞到如来那里吧,是不是个好提议?”我凑到玄奘眼前抛媚眼。
“相当好的主意。”玄奘点了点头,“那么你带我们过去吧。”
“你倒是给我指个方向啊!”我两手一摊。
“我特么要是认得方向,还有功夫跟你扯淡?”玄奘拍了拍自己的脑瓜子,“先下去吧,找个地坐坐,我恐高,估计下次要有晕云症了。”
我皱眉望着他,慢慢把大家降了下去。
“老头子。”我很严肃的说:“你是不是,压根就一直带我们乱跑?根本就再也找不到如来了。”
玄奘看了我一眼,道:“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说人话!”我想了想,补充道,“说我们能听得懂的。”
“你看,蓝是那么的天,白是那么的云;山是那么的山,水是那么的水。”玄奘认真的看着我,“花草树木,鸟兽虫鱼,人妖仙魔,每一个,都各自在自己的生命历程里,生长、绽放、枯萎,凋零。都有波澜、平静,那么的自然。”
“可是这跟我们找如来有什么关系?这跟我们取经,又有什么关系?”我张着右手皱着眉。
“如果你老这么猴急,心里就会觉得有痒痒在挠,分分秒秒都是煎熬。不如将心放缓一些,几年也可以只像几个眨眼。”玄奘随手抠下一小块老树枯黑的树皮,用食指和拇指细细搓捻成碎屑洒下,“把念头和心绪丢到一边。你听,风刮过山谷和树叶的声音;你闻,空气里泥土和野草的清香。那么的惬意。”
“你说这么多废话,没一句在点上。”我后挪两步,“从我被你唤醒,还有这些天所经历的,我像落在了一个圈套里,不告诉我实情,我现在就离开!”
“没谁拦你。”玄奘两手轻摊。
花哭笑和地灵狗看着我,默不作声。
我侧转身形,望了眼天空,又皱下眉来斜视他:“告诉我我想要的。”
“你就是如来。”玄奘淡淡道。
“放屁!”
“就是放屁。如果你不学会认识自己,那么就算现在我们跑到如来面前去,也毫无意义。”玄奘正视着我,毫不在意我眼中的嗔怒,“世间没有如来,若说有如来,那么你,我,人、妖、仙、魔,鸟兽虫鱼,乃至一草一木,一砂一石,乃至那天、那地,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来。”
“那世外呢?”我的胸一起一伏。
“没有什么世外,六道轮回皆是世间,轮回之外别无一物。”糟老头找了个地盘膝而坐。
“那……”我搔着额头面朝他坐下,“我们这么乱跑都能取到经?”
“时侯到了,自然就有。”
“等等,还是有不对的。”我用左手食指来回摩挲着下巴,“之前你跟我说,佛不会没有;现在你又跟我讲世间没有如来,世外别无一物。”
“你被言语和思维所局限,其实这并不矛盾。如来「无所在,同时也无所不在。」”玄奘将视线从我疑惑的目光里移向天际,“让心静下来,去枝上看一朵花开。从无处可寻,到微芽初见,从细细生长,到含苞待放,从绽放盛开,到瓣失尽谢,看着它从来到去,从无到灭。然后,去感受每一个生命的生死和悲喜。你才会慢慢了解和认识真正的自己”
玄奘正色看着我的眼:“不然,在生死簿上划去名字的你,找不到存在的意义。花果山可以随着时间湮灭,而你,活在‘永生’这个苦难里。”
“你究竟是谁。”我问向玄奘,“你似乎对很多东西,都了如指掌。”
“取到经以前,我只有一个身份,叫玄奘。”糟老头合上眼,“能带你取经的驱魔人,你的师父。”
“取到经,真能回到花果山么?”我无力地昂眼望着远处的山和天的交界线。
“如果那时候的你想,是可以的。”玄奘很轻地拂了拂手,示意我别再打搅他。
我回头看着花哭笑和地灵狗,说:“你们如果不休息的话,自由活动一会吧。”
也没多管他们,我转回来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花哭笑化身的那棵桃树,回想着她在树枝上结的那朵花的始末,可是那朵花从出现到生长到开放一直到飘谢,实在是太快了,我重复着回想,可是越想去看清它的细节,它就越来越快。
试了几遍,毫无用处。困意也莫名上涌,我睁得眼来四处瞧了一下,躺平身子,翻了两翻,惬意地闭上眼。
……
……
……
“悟空~”
“悟空~”
很轻的声音,听不出是男是女,我的手在空气里晃了一下,“别吵孙爷爷我睡觉。”
……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我伸着懒腰坐起,睁得眼来,天还在夜的幕布里,星星将稀未稀。
我像做了点梦,但什么都是空空的,也许只是感觉做了梦,实际也没做吧。
“玄奘。”我轻轻喊。
“什么事。”糟老头坐在那里眼都不睁。
“你把我从五指山那里叫醒的时候,是不是不是连着叫的八次悟空?”我看了眼星星,“好像,你喊的时候,有几个音调变了”
一片寂静。
“……喂,说话啊。”我探着身子,用手指轻戳他的膝盖,“糟老头?”
没有反应。
“这特么还能说梦话?”我挠着脑袋。
地灵狗和花哭笑在边上还睡的香,我只好又躺下,却睡不着了。
无聊,很无聊。我折了跟狗尾草叼在嘴里来回摇。
那一个一百〇八万年的觉,我根本想不起有做过什么梦,而在那一觉之前的回忆,也好像漏失了不少,恐怕是,因为睡得太久缘故。
刚刚这一觉睡得无比舒坦,睁眼的那瞬,差点以为自己又睡过了好多年。还好没有,那么长的觉,应该不会有第二次了吧。
我的思绪飘远,周身放轻,忽然耳朵里起伏着虫鸣,甚至听到蛐蛐或者蝈蝈蹦起之后落在枯叶上的声音。听着这忽然的生机,我忽然想起来,被压在五指山下的很多个夜晚,有着更多也更杂的声音,但我从来没有兴趣管过它们。
这些细微的声音,像曾经水帘洞里湿漉漉的静静滴答,从我的耳朵里,钻进我的每一处血管,引导着我的血流跟它们一起颤鸣和流淌。
我一边轻轻体味,一边回想和揣思着玄奘的话,恩,那老家伙除了放屁,还是特么的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