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亭外,一大片白菊团团簇簇开得正盛,凉风一吹,翻腾起伏若雪浪一般,泛着幽幽的冷香。朱棣一指笑道:“这是‘一捧雪’,新移种的,晓得你喜欢白色。”
亭内不见一人,但青石雕菊花的圆桌上摆了荠菜香干、金陵盐水鸭、清蒸鲈鱼、莼菜羹四样菜,正冒着白气。朱棣精心安排,处处想显出朴素的温馨,但是石凳上垫着的错丝白锦上绣着的龙凤呈祥的图案却是十足的皇家气派。朱棣擎着雕刻着秋菊傲霜图画的紫砂壶为我与他自己斟茶,笑道:“来来来,朕以茶代酒,庆贺如铃身体康复,鲈鱼美,莼菜鲜,不要错过。”
我饮了一口菊花茶,边搛起一片鲈鱼,放到朱棣碗里,笑道:“臣妾请皇上先用。”
朱棣轻快地往嘴里一丢,道:“好吃。”他低头一会儿,复又抬头,歉意地看着我道:“爔儿的事朕一直想说句‘对不起’。这是朕的疏忽。朕事后没有查下去,是朕的不是。谁干的,朕与你都心里有数,所以朕怕了。这么多年来,朕都是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一直是在悬崖边走,稍不留神就会粉身碎骨。朕也是年近天命,现在过了几天安定的日子,不想动了。”
“臣妾懂得。”我压住心中的伤心,道,“谁都贪恋静好而安稳的现世。臣妾已经想通了。爔儿是上天赐予我们的礼物,现在不过是上天又将他收回去了。他现在回去,也免得受人世的苦难。轻轻地到来,轻轻地离去,没有忧伤,也没有烦恼。”
朱棣捉住了我的手,一下又一下轻轻地抚弄着,笑道:“那么,我们今晚再问上天要一次礼物,如何?其实,做人很好,是有痛苦,但是更有快乐呀!”
我羞涩地将头扭向风中的白菊,忽然看到有人弓身在花丛里蠕动。是允炆么?我心扑扑地跳得很快,难道我又出现幻觉?
“又看到他了?”朱棣有点紧张地道,他也注目花丛,立即厉声道:“谁在那边?”
“皇上,娘娘,救兵呀!”一个浑身污泥,衣衫褴褛,头发毛毛躁躁如枯草一般的人冲过来匍匐在朱棣的脚下,磕头如捣蒜泥,哭喊道:“皇上,娘娘救命呀!奴婢不想死呀!奴婢什么都说。救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