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我的手不自觉地轻轻攥着纸团,屈辱、喜悦、负责、欣慰多重感情似迷离如烟的轻纱帷幕被岁月的晚风重重卷起。
阿圭见我无反应又笑道:“阿圭喂干娘喝好不好?”他的目光落在我的手上,脸上顿显尴尬之色。
我好奇地打开纸团,是阿圭的笔迹,上面写着《罗永庵随笔二首》:“其一,风尘一夕忽南侵,天命潜移四海心。凤返丹山红日远,龙归沧海碧云深。紫微有象星还拱,玉漏无声水自沉。遥想禁城今夜月,六宫犹望翠华临。其二,阅罢楞严罄懒敲,笑看黄屋寄云标。南来瘴岭千层扃,北望天门万里遥。款段久忘飞龙辇,袈裟新换衮龙袍。百官此日知何处,惟有群鸟早晚朝。”这诗分明就是允炆的口气,然而我再仔细看一遍后,觉得是自己神经过于敏感了,允炆的父亲名讳是朱标,以他的纯孝是不会在诗中写出“云标”二字的。
阿圭委屈地道:“干娘,阿圭知道错了,不再抄李后主的诗了。阿圭晓得,李后主是昏君,近小人,远贤臣,亲女色,佞佛道,阿圭要引以为戒!”
可是李煜的诗词我都读过,没见过这两首呀,不等我细想,朱棣从我手中夺过纸撕成几片,往地上一扔,拉下脸来训道:“身为皇太孙,不当读此颓然之诗文,琴棋书画,但当涉猎即可,不需要深加揣摩!”他的口气缓和了一些,“朕也说了你一个中午了,你应该知道了吧!吟风弄月是风骚文人干的,身为帝王,只需留心治道,而治道之本在于治人!”
阿圭点点头道:“阿圭记住了。”他的脸上有了惶恐之意,这个时辰阿圭本应该在交泰殿读书,大概就是因为这诗的关系,才被朱棣拘在这里训斥了好久吧!朱棣本来就很讨厌李后主宋徽宗之流,又有允炆的前车之鉴,自然是很反感阿圭抄写李煜的诗。
看到阿圭挨骂,我自然是心疼万分,忙坐起端起银碗喝姜汤想转移朱棣的注意力,喝得急了些,呛到了,不免咳嗽了几声。朱棣本来张口还要骂,见我如此就扶住我,瞪了阿圭一眼道:“还不快去交泰殿读书!朕罚你今日补出三日的功课来!晚上,朕要考你,看看你《资治通鉴》读得怎么样了!”
阿圭答了一个“是”后,低头正准备退出。朱棣叮嘱道:“打着明瓦灯去!下雨天暗,路滑着呢!仔细别摔跤!”
我暗自放心,朱棣终究是关心阿圭的,料想无妨,不觉宽心一笑。
朱棣见阿圭离开了,才大笑道:“你刚才心疼儿子了?做娘都一个样,以前朕没少骂过太子,你大姊在一边,那神色,简直是被割了肉!”他搂着我乐道,“这孩子本来就是娘的心头肉嘛!”
阿圭是我的心头肉,那么张昭呢,瞻基不也是她的心头肉吗?她无私地奉献,换来了我儿子似锦的前程,可是她自己却遭受不断的苦楚,婆婆不疼,丈夫不爱。我一个心惊,说不定,高炽就是因此与她产生了嫌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