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泫然流泪,紧紧握着月明箫,掩饰道:“臣妾蒲柳之质,本是秋深叶落,不值得皇上如此怜爱,阿圭如此孝敬。臣妾惭愧。”
朱棣一摆手,下人们都退下。他将我扶回寝宫,才半是感慨半是内疚地道:“其实惭愧的是朕。你……都知道了?”
我不知如何接话,方才淑贞告诉我的文奎的死因不过是半个时辰以前的事。我只是看着他,眼神里不知不觉带了浓浓的怨恨与害怕。
朱棣轻轻地将手搭在我的手上,仔细地看着我的眼睛,温和地道:“今晚,我们都说实话好不好?文奎的事是朕的主意,阿圭只是照着朕的吩咐去做。你不要怪阿圭。要恨就恨朕一个人吧!”
我觉得不可思议,方才林子里并无别人,朱棣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得知的。
我的微末的心思又被朱棣看穿了,他笑道:“你一定在想朕是怎么知道的?”然后叹道,“本来朕打算放文奎一条生路。可惜他不是一个安分的傻子。所以文奎必须死,朕有朕的无奈。朕不想做西楚霸王,一念之仁放走刘邦,最后落个自刎乌江岸的下场。”
皇帝的确有很多事是不得已而为之,我在理智上可以理解,但是感情上不能原谅。毕竟文奎也是我的儿子。失去儿子,做母亲的心焉能不痛。我别过头去伤心落泪。
朱棣伸手要为我拭泪,但一触及我的鬓角就缩回去了。他低头思索了一会儿,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才问道:“如铃,你可曾想过,若是朕没有赢这场靖难之役,建文会怎么处置,他会放过阿圭吗?”
一直以来,我与朱棣再亲密,都不敢轻易提允炆。我无比小心地绕开这个尴尬但却一直横在我与他中间的话题。今日,他忽然自己提出来,倒叫我无所适从,我想了想,才怯怯地道:“他答应过臣妾,不伤害燕王府妇孺老幼的性命。”
“朕与他,论亲是叔侄,论权则是敌人。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朱棣一哂道,“你不是问过朕身上为何有如此多的伤痕吗?都是拜建文所赐,朕在战争中九死一生!当日建文给李景隆五十万大军训话是说出了那句‘勿使朕有杀叔之名’,告诫将士们与朕交锋时不可伤朕的性命,说是虽然骨肉相残,但到底是一门之内的事。”他话锋一转道,“可是建文同时交给李景隆一道密旨,‘见到燕贼立即诛杀,不得有误!’这份密旨,李景隆后来交给朕,现在在文渊宫里存着呢!”他冷笑道,“反正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而且刀剑无眼,有时候误伤在所难免。”
“这不是真的?”我越听越害怕,从前那些血浸润的日子在朝我遥遥招手。我的语气很是有气无力,我知道这大概就是史实了,允炆不是儒臣们赞扬的那么仁明孝友。
朱棣笑道:“你说这话连你自己都不信,建文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如果说朕是真小人,那么他就是伪君子。半斤对八两,朕自信比他强一点。他呀,杀了人还惺惺作态,猫给耗子嚎丧!朕杀了便是杀了,没那么多废话与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