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临近正午的时候,余烈雪便来到了教宫外的巨大校场,宽敞的空地前早就聚满了许许多多的国院学子,黄青连枝。
青袍作为国院的中坚力量毫无疑问是最齐整的,纵然是黄袍的人数更多也仅是陪衬。
黄青袍是直接从教宫得到关于试炼的消息,几乎每年的春分国院都要例行试炼考核,而今次却是提前了,像这样的情况每五年都会有一次,所以众人也是心知肚明。
“这次试炼提前应该又是封禅大典前的淘汰试炼吧?”
“应该是的,封禅以后战疆又会开放,相较于中土四朝、众道与天监,战疆外当然还是重中之重。”
“不懂得今年会有什么新花样。”
“师哥,我还没有准备好。”
弱肉强食本就是世界本质。
不多时后,校场上鸣起鼓音,鼓音犹如汇军的号角,空阔的教宫园林外走来一行人,那些人各个神风道骨,披着金色璀璨的长袍。
“教头来了!”
人群中有人喊道,这些黄袍、青袍学子纷纷看着自己的老师,目光中有种独属于童稚的崇拜。那些教头男女不等,中老不齐,若是放在道宗也是资历颠顶的存在,至于修为就不一定。
那些教头走到人群之前,其中一名看似佝偻的老者浮指一弹,也未见光晕,鼓声停滞。
他扬了扬手道,“小娃们,想必大家都知道老夫是谁,我也不愿废话…今日,是一年一度试炼开始的时间,国院的试炼最终的目的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校验你们的修行。”他的话低沉浑厚,就好像敲击在人人心间的铜锣。
老人闭目,好似没有丝毫整装待发的激昂,更像是授业之前的调侃,“有人说国院不是道宗,其实你们都错了,在老夫看来国院才是最为纯粹的道宗。道之儒修心本善,没有俗务不入红尘哪里叫道。道人问道,问因果问夙命,他们的道渡的是自己,他们的大义也是自己,而你们呢?你们谁能告诉我,你们的大义是什么?”
他挥了挥手,睁开双眸,示意众人静坐,似乎开诚布公还要卖一卖关子,他的问题看上去简单却暗藏玄机。人海浮动,那些小上他一甲子的道童纷纷席坐,他就宛若拥有无上道力的智者却又洋洋洒脱。他们这辈人或许经历过太多生生死死,所以眼光又期盼又无奈。
“林群,你说说看…”
“洪老果然不同凡响,教头里的威信确实当之无愧,也不知道多年以后我会不会成为他那样的存在。”
“咿,那林群可是青袍学子前百的存在,怕与洪老也是关系莫逆吧,真羡慕那些青袍不像我们黄袍都仅算是入门而已。”
“是呀是呀…”
这个时候有人认出了老人的身份,在这四门皆空的国院内城里,老人的身份想必不俗,余烈雪默默抬着头,仅是凝望又好像陷入深思。
这个时候的人海议论云云可又瞬息安静,一位青袍学子徐徐站定,他眉宇如剑,站得也是刚正不阿。
“回老师,道人的大义是亢乙亿万生灵。”
“放屁!”
洪义低沉的声音在这一刻显得分外刺耳而洪亮。一众学子本以为青袍答得漂亮却未料想竟是这样的结果。洪义一上来试炼的事情根本不提就抛出一个问题,这个时候反倒让人深思与费解。
“你拿什么去举大义?你能代表道人的全体吗?”
虽然这样的言辞苍白,然而余烈雪却觉得佝偻老人的形象瞬息高大起来,说得在理却也残酷无情,自己摆谱断章取义。
“洪宇,你来回答。”
令众学子们没有想到的是,国院里最为卓绝的教头竟然点出了青袍里同样耀眼的明星。洪宇的名讳比之林群要光鲜得多,同样是青袍,洪宇却是青袍学子中当之无愧的前三也甚得各个教头喜爱。
国院不同于道宗的是,教授的法度远比寻常道宗复杂多样得多,所以老师的类别涉猎也极广,甚至涵盖了礼教、学才、接木移花等杂技。
本以为这样的人物多会因为道业的关系没办法参加试炼而他还是出现在了这里。如果真的要给洪宇安上头衔,他是国院青袍学子中最有希望在五年内拜入占星榜的人杰。
人群里再度出现了一位青袍,这青袍看上去消瘦不已,可没有人能够轻视他的存在。黄袍三千巨,青袍四百多,即便是紫袍也有近三十人,虽然国院的道人远不及一些大道宗,但这样的力量却也是难以小窥。
并没有人知道,其实洪宇正是洪义最为爱怜的亲孙,也正因洪宇与洪义极少在国院有所交集,所以常人都不知道两人的关系。
洪宇的目光饱满而激昂,他多么希望在自己的爷爷面前证明自己,原本他就觉得自己的爷爷对自己分外冷淡更是最初把他丢进教宫就不管不顾,而当下,自己的机会似乎来了。
他站得很直,仿若在他的世界里时间都已停滞,他的声音厚实淳朴,或许是因为自己的爷爷是国院教头里的领军人物,他的声线显得有丝惊颤,“回老师,是天职小义里的奉献和牺牲。”
人海里的学子各个神色凝重,也许他们此刻青涩童稚,然而他们的念想却比常人成熟得多。他们是国院,代表着大晋,代表着中土神朝,有南人的傲骨和脊梁;他们是新,有新派该有的骄傲和轻狂,可他们仍旧只是孩子,看得不深不远,甚至更不无法真正理解中土错综复杂的关系。
“放屁!”
如果说林群的回答不尽人意,那么洪宇的回答纵使不对也是令无数学子折服,身为大晋神朝的子民或许夙命早就排布齐整,没有什么比奉献与牺牲更贞烈。
众人不解,难道不解的仅是他们吗?
无论是道人还是大晋子民,奉献与牺牲固然没错,洪宇看着洪义不懂反驳。
那些乾道坤道在这一刻反倒陷入迷惘,洪义的话犹若死境里的刀光剑影,击碎了无数年少的梦,更是揉碎了洪宇的心。
洪义的话犹若死境里的刀光剑影,击碎了年少的梦,更是揉碎了洪宇的心。不止洪宇不解,洪义精目下的一众男女都不解。
“你几斤几两,如何奉献与牺牲?你是什么身份,你如何又去代表别人?”
可能是因为亲情的关系,洪义也觉得自己的话多了,不免老面绯红。
当洪义说出这样的话以后,就连一众教头也是不解,在他们眼中洪义是自己的前辈,前辈的话自有深意,而他们也同面前的一众国院学子一般,静静思索。
洪义说完以后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的孙子,“好了,洪宇你坐下,你们都坐下。这也未曾不是一次别开生面的课教。”
“你们当中可有人能够回答我的问题?”
众教头面前的国院学子一一盘膝坐定,而洪宇却愣是痴呆地站着,无论身后的同窗如何拉扯他也不为所动,他就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无助而揪心。
“文清,你来回答。”
好似故意,洪义叫到的学子都以青袍为主,也许多数青袍都曾在他座下听道。不知是有意刁难青袍,还是故意让黄袍学子快意,没有人清楚高高在上的教头大人心底的想法。
“回老师,我是一个粗人,我虽然叫文清但我一点也不文弱,您的问题我也不懂如何回答,我只知道道人多杀杀魔族便是好的。”
文清确实一点也不文弱,在余烈雪看来他高大魁梧甚至带着憨直,他的作答谈不上漂亮可却深入学子的心,在中土庶民眼中内忧远不及外患。
“好,虽然答案我不满意但却无可挑剔,你坐下。”
紧跟着洪义又徐徐问了数人,青袍的作答再华丽也是牵强,反倒是黄袍学子的作答赢得了不少赞赏。
说来也怪,余烈雪一度在人海里搜寻长方炎的踪迹可他发现长方炎根本没出现在这里,他心底暗想莫不是昨夜的莲霜雨露令其真的醉了。
半个时辰转瞬即逝,就连一众身处洪义背后的教头都有跃跃欲试的冲动,而洪义却看也未看一眼。
人海里的学子青黄连枝,余烈雪坐在角落看似不起眼却在人海中显得分外另类,洪义似有似无的瞥望发现后竟也不自觉笑了。不日前不就是有一位红袍胆大妄为地冲上了辞穹塔十八层吗?能够登临辞穹塔十八层就是青袍中也找不出一、二个,这位红袍又会不会给人惊喜呢?
“红衣那位小娃,你站起来。”
红衣?
众学子听闻洪老如是说道也是颇为吃惊,红袍见习他们都曾经历,可他们万没想到国院试炼竟然也让见习红袍来凑热闹,过去从来不曾发生,毕竟知道冲击神塔的人也只是少数,人海里有看热闹的,有鄙夷的,更有期许的。
余烈雪心不在焉,虽然他一度试图找寻长方炎可并未对洪老不敬,也是十分小心地听着老道的话,一听前人提的兴许就是自己,他如海般的目光看向前方与那老人四目对视。
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身魂在老者面前皆数崩溃离析,他无法用言辞来形容那是一双怎样的瞳仁,老者看似眯闭的双眸在他眼中就如芒光电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