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宫当中再度响起飘渺奇异的钟音,当余烈雪与棉田中的少年步落中宫之内,宴厅里的人就像潮海一般涌动。
余烈雪眼见黄袍少年同他身边的宦官使了使眼色,也不知少年何意。
这个时候偌大的中宫宴厅有人传告,“诚王到!”人海瞬息安静下来。
前堂上壁挂着一个巨大的“寿”字,那寿字龙飞凤舞,苍劲飘渺。只见一位披着华袍的中年人悠悠走了出来,那人碧目金眉,目光如炬,一头齐整的发髻束在金色高冠中。此人慧命丰满看不出有什么法道可也算是人中龙子。
“诸位海涵,小王有失远迎还望诸位贤故莫要怪罪。”
仅是一眼余烈雪就觉得诚王不凡,说来也怪,那诚王目视一番台下的众人却也惊讶凝望了一番余烈雪身处的方向。
余烈雪有心计较,看来自己身边的黄袍少年定然与诚王关系甚密,但是友是敌也不好说,怕是木素与柳慈的计划会有变故,然而他漫无目的地处处瞥视却也没发现任何认识的目光。
中堂上多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不难看出有各方小宗的代表,也有皇亲国戚以及文武百官中人。诚王的寿宴几乎跨度极广,余烈雪甚至在人群中发现不少青年才俊,道貌岸然又难寻清高。有的武官甚至在与相熟的人介绍自家的公子。
神朝与道宗远不及天监庭与道宗的暧昧关系,在世人眼中本另类的矛盾在余烈雪看来又是另一回事。
他对这些并不在意。
“诚王言重了。”人群中有人开口道。
“云月双子,洛云兄您太看得起本王了。”
“哈哈…”
“诸位,今日小王小寿,理因早来招呼却是因故而延,本王先敬大家一杯。”
“诚王您太客气了…”那被唤作云月双子的道士莫名吆喝一副得志的模样。
“哼,云月双子不过是末流偏宗,无事瞎囔什么,不知王爷呼你道号已经给足你面子了吗?”
“噢,你漠齐三洞就不是末流?”
人海哗然,诚然这些宾客与宾客之间并不和睦,似乎诚王有心为之,他立在高台上双目微闭。
“好啦,都是道宗修行之人,为何如此气躁。”人群中突然有为半百老头开口。
“昊月五山延宏。”
似乎有人认出了开口的老道,便也一一闭口。
“昊月五山虽然不是昊月颠但也算是大宗旁支,不过如此。涨别人之前灭自己威风!”余烈雪身旁黄袍少年轻口呢喃。
“你对这些颇为了解?”
“那倒没有。”
“他竟不急?”
余烈雪所指黄袍少年却也了然,他微微凝视余烈雪道,“难道你很急?”
被棉田就曾遇见的这少年双目盯凝余烈雪却显得莫名心悸,“那倒没有。”
过了好一会儿,那诚王惶然开目,“诸位都是小王失了礼数,还望息怒,今日来者皆是客,希望大家不醉不归,本王在后堂恭迎诸位。”
诚王说完就欲要走,想来客宴将要进入下一个环节,这个时候前堂又走出一位侍官,那人看了看人海跟着顺势颔首道,“敬寿礼!”
“无聊。”
“你干嘛?”余烈雪看着黄袍少年踱步,心底却是愈发焦急,当下还未曾看见木素、柳慈若是独留自己怕也极容易被人丢出去。
“你难道不想跟我去后面看看?”
从遇见黄袍的第一天起余烈雪就觉得他的神异,这种感觉很不舒服,就好像深深落入别人棋盘沦为棋子,莫名压郁。
“…”
“你若不去便就不去…”
当务之急余烈雪当然不能放弃,“去。”
“你莫不是诚王亲戚吧?”
“怎么说?”
“不知道。”
黄袍少年抖了抖锦衣独自笑道,“呵呵,你对诚王很感兴趣?”
黄袍少年说完也是有意无意地看了看四周,不知何时他的身旁巡来了几个人,前堂未有喧哗,黄袍少年四周的人也是被一一劝散。
原本像他与余烈雪这样的少年是绝难入得众道士法眼的,而毕竟他身披的那件黄袍太过璀璨夺目。直到这个时候余烈雪方才发现黄袍背上攀附的是一头朱迹焚火,通身金羽的玄鸟。若是未有看错,此鸟不正是不死鸟吗?
“司马睿?”
黄袍少年也不说话,怪异地向着后殿走去。
后殿的布置就比前堂精致得多,同样回字形的廊阁错落有致,早就布好了桌子与蒲团,淡雅的幕帘给人一种幽静绝尘的高贵,背依的是绘着山河秀丽风光的幕墙。回字正中是一处微微凸起的华台,入眼的是染着朵朵芬芳的地毯。
叮咚之声,由铙而来,舒缓平和,悦耳曼妙,就好像平空随性地泼了一滩水,涓涓轻盈。
未见其人已闻其声,这个时候后殿的人越来越多,不知何时一名侍吏唤了一声,“众宾入座!”
余烈雪是跟着黄袍少年进来的,见他静静地落在角落自己也随性坐了下来。这个时候,还看不见诚王,想来怕也是招呼什么重要的人物去了。
忽而,那宛若天籁的乐音随着人流跌宕起来,华台中间的位置也起了变化,奢丽的地毯裂出了一道玄关。
平音攀爬,不及山巅却好像醒人心神的溯洄,更迭起相思念默,那声音源自埙,这种乐器以陶土而冶,乐音流转,一口吹气,九孔发声,就好似落叶时分,和着哀婉、忧伤的古曲,铅华洗净,令人忆起遥远的梦,回转于千年绝美惆怅的历史画卷中。
华台上闯出了无数簪花窈窕的仕女,女子各个裙摆袅娜,起舞而歌。
“清新出尘,确实比教坊司非凡得多。”
“嘘…小声点免得伤了雅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诚王最喜音律,私募的乐官想必如此。听闻今日他有一位义女恰好也从妙音堡赶回来替他贺寿。”
“妙音堡?不会吧?诚王离走旧宁,福泽竟是到了灵墟三洲?”
“嘘…不可说,不可说…”
这里有人议论,而余烈雪那里却是看到了黄袍少年眼眸里幻现的一缕沉凝。余烈雪不是司马睿,他当然不知道司马睿此刻在想什么,他只是好奇,如是少年为何有股难以想象的成熟与老道。
“若真如此,那也倒好!”
这是余烈雪第二次见司马睿开口,而这一次却看不出司马睿的鄙夷。
“釂!”
“牧麦酒,很难得也很有味,你不试试?”司马睿看也未看余烈雪凌空举樽。
“噢。”
为了以防万一余烈雪轻轻以嘴抿了小口,却是发现樽中的酒浆并不浓烈反倒令芝淙闷躁的空气凉上了三分。
“别怕醉,酒总是壮胆的。”
玄音又起,这个时候反倒有股高山流瀑的急促,可入耳却给人一种无比丝滑的酣畅,华台上,众仕女以心循圈,以舞泼绸,时而像群雁朝空,时而又如恍恍失神的归巢小鹫,耐人寻味,美不胜收。
在这个时候,早就入座的众宾客也是目难别视,似乎眼中除了音舞、美酒外浑然宁静。诚王从亭庄后的帷幕徐徐走来,他的身边跟着一个人,身后也多了一个人。那与他平行的同样是位尊容华贵的中年人,眉眼平淡与之一路攀谈,可却给人一种难以仰视的冷峻;那跟着身后的人,一席黑衣,漠然不语,说不出的神秘诡异。
“来了!”
也不知司马睿所言所指,华台上众彩飞扬,仅是数息,恍若梦幻的绮丽当中走出一道曼妙的白影,那白影就宛若不食人间烟火一般,袅袅娜娜、莲步款款,手抚丝琴犹遮半面,纵然如此都无法掩盖她的风华绝伦,真丝而制的白纱长裙遮不住她的丰盈,一双明晃晃的蓝眸澄澈璀璨,狭长白皙的长腿似隐似现,如膏如脂的玉臂环抱琴面。她那一瞥,激得台下厢阁内的众宾客无不惊颤。
那半遮颜面的女子轻扣琴弦,裙影一拨俨然坐在了华台正中,她静静坐着,就连那坐姿都出彩大方妙指盘拨,玉声玉音跌撞而来。
她手里的那口琴也是着实奇异。面圆法天,底方象地,龙池竟有八寸通八风,凤池也是四寸合四气。琴长三尺六寸,象三百六十日。
“素桐?”
人群里似乎有人认出了那口神琴,满目皆是羡煞之色。
噗…
只见她空手捏空,琴面浮悬。她埋头扣拨,如丝长发,神韵非常。
一时之间,神芒四射。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那抚琴之女不禁唱起了琴谣,说来也怪,她这首本为琴曲,可在余味八音偶时的配奏下更有一抹别样的韵律。她那如若天籁般的青莺之音,婉转悦耳,浸人心魂、荡人心魄。
哐当…
突而,那操持应鼓的女子,空幻一震,那声音和中清脆,不撕不张。紧跟着,就好像无数从玉盘上抖落的珍珠,恍然夺目,整个歌台凝起一团褐色的霞光,九人一下子就被奇异的光晕所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