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安全回家,看到父亲乐享正在家里的胡同口和一个人下棋,那人他叫叔叔叫了很多年,是曾经给自己的母亲买棺木的好心人。似乎从小时候那次相见之后就每隔几个月来家里和父亲下下棋,两人也不说话,那人下完几盘棋就走。
这次依然如此,安全倒了两杯水放到下棋两人的面前,双方谁也没有抬头,也没有喝水,安全早习以为常,退到一边看起了书。
不知多久,两人对弈完,双方起身,乐享起身之后立刻露出与刚才棋圣模样相反的痞赖状,得意的咗了一口茶缸里的热水。
“臭棋篓子。”
安享字正腔圆的说道,像是陈述了一件特别正确不容置辩的事儿,转身就进屋拿起安全放在桌子上的巧克力咬一小口,咗一口水,那陶醉的表情真是让人忍不住把脚放他脸上。
“二流子。”
那人人也同样说道,转身的时候看了一眼安全,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安全起身将其送到门外,安全看这人走路的背影总觉得其中中透露着一股莫名的力量,虽然衣着普通,但那股子经历了生死沉浮的气质让闻者皆望而却步。
再回头看看屋子里虽曾英俊不凡现如今却胡子拉碴穿着拖鞋背心坐在一把小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叽里咕噜的哼着什么辞曲,摇头晃脑嘬一口水吃一口巧克力的父亲。
安全摇了摇头走了进去。
“爸,这人叫啥呀,这么多年总来也不见你俩多说说话?”
“一个土财主,慕名来拜访我的,可是我是谁呀?安家家主,能跟一个小财主称兄道弟吗?平时下下棋就算给他面子了。”安享牛气哄哄的说道。
安全摇摇头,心想着你除了是安家户口本上的家主外,还哪来的什么安家家主。说着兜里掏出来一百三十块钱递给了安享“爸这是我这半年攒的钱,平时吃住都在学校,也用不到钱。”
安享接过钱,一声没坑随手就踹到了裤子兜里。
“说吧,啥事,从刚才就拉着个脸总不是要给我钱闹得吧?”
安享那副二流子的样子,完全和原来那个潇洒风流的文道之人扯不上半毛钱关系。
“学校里有个小女孩,一直在和我纠缠,闹得全学校师生都知道有这么一码事了,我们主任和我说,院里考虑是不是要先把我评职称的问题拖一拖,等过了这阵风口浪尖的时候再说,免得让其他院校看了笑话。”
说到最后安全声音越来越小,偷瞥了一眼自己的父亲,看老人家并没有什么反应,才松了一口气。
“那小女孩今年几岁,待人处事如何,性格怎样,相貌如何?”
“十二了,在和别人相处时都挺有礼貌的,喜欢笑,长相的话……出水芙蓉不算过分,怎么了?”安全客观的讲着,莫名其妙的问道。
“噢,没事,想当年我爷爷最小的那房妾室与我爷爷相差50多岁,不碍不碍,评个名头能有多大的造化,这女娃娃才是你的福缘,大福之缘,好好消受吧。”
说完便不在理他,揣着几块巧克力溜溜达达的出门散步去了,安全只得当父亲又在说胡话了。
几年时光消逝,十六岁的乐花名经过四年的大学生活,整个人慢慢的变了,从之前的小公主频频语出惊人,调戏安全当成家常便饭,到如今变得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一副老旧呆板的眼镜,两条充满了乡土气息的麻花辫,穿着朴素,学习成绩平平,曾经的神童早已淡出了大家的视线,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荒废了学业的普通女孩追求长她十岁的年轻老师。
每天总会看到一个女孩傻乎乎疯颠颠的跟在安老师的屁股后面,表情平静自然,毫无怯弱疯癫之色。有时候会跟在安全后面走,安全抱着教材课件,乐花名背着一个军绿色的小挎包,从里面拿出一块巧克力,朝安全递过去,安全无奈的摇摇头,女孩会心一笑便自己吃了起来,看着吃的满脸幸福的女孩,安全怎么都发不起脾气来。
四年多的相处,这样一个如花朵般娇艳的少女芳心赠与执着追求,换做任何人也不会在抓狂生气了,看着落后自己一步的女孩,双颊上各有一团粉红,但是鼻子上还有脸颊周围有很多的小雀斑,大框的眼镜近乎盖住了小半张脸,低头看着自己的步子,一小口一小口吃着巧克力,如今对这个安静的可爱女孩,在安全心中,充满了无限怜惜。
他觉得这个女孩依然是刚入学时候那般清纯可爱,少了一丝张扬跋扈,多了一丝楚楚可怜,但放佛有一层不知何处的灰尘遮蔽了这个少女的光彩。
两年前,校方眼看乐花名从进了大学之后成绩便毫无亮点,便去派人旁听安全的所带的课,听过之后都觉得安老师的课新颖有创意,很符合当今的教学风格,并不是教学水平问题,也曾试着把乐花名换到别的老师门下,但学习成绩直线下滑,吓得众人又安排了回去,只要一回到安全的身边,乐花名的成绩总能在短时间恢复正常水平,只是普普通通的正常水平。
校方也联系过乐花名的家长,依然是那位面容和善的中年人,不过没有拿着那个曾经装过天文数字的背包,只骑了一辆二八大踹而来,与院长卧膝长谈一番之后,两人唏嘘不已,就此告辞,之后,院方便对乐花名放任自流了。
学校里也慢慢流传开来,曾经的神童,家族中有大生意的名门小姐,破产了。
从那以后乐花名的穿着饮食一天不如一天,安全偶尔还会看到这个小女孩手拿馒头咸菜坐在教学楼前的花坛边上,一边晒太阳一边吃着自己的午餐,吃过之后便靠在花坛边上休息,任阳光洒满那可爱的面庞,放佛这一刻的乐花名是最真实最轻松的,而自始至终这个女孩的表情从未变过,没有倔强,没有悲伤,一直是一副恬静自怡的样子。
看着曾经那个瓷娃娃般的小女孩现如今的样子,安全心软了,平时上课依然看到乐花名偶尔得闲便笑盈盈的看着自己,那眼神中依然是那份爱意,只增不减。
一个平常的中午,午间休息,乐花名又拿出了书包里的馒头咸菜,自己一个人安静的走出教室,走到外面的花坛角落坐下,一口馒头一口咸菜,觉得噎了就拿出小挎包里一个玻璃罐头瓶,拧开来喝一口水,又继续吃。
内圆型的花坛围城一个圈,不是从一旁的过道里进来,谁也不会注意到这里面坐着一个如月下雏菊般恬静的女孩,花坛外面的人来往经过,手里端着刚从食堂打来的饭,边说边笑的经过花坛旁边,一阵阵的菜饭香随风飘来,完全盖过这个花坛淡淡的幽香。
“咕噜”一声,花名嘴角上勾了一下,便又恢复正常,轻轻地揉了一下肚子准备继续埋头对付刚吃没两口的馒头咸菜,小嘴刚要咬住馒头,一只手伸了过来,挡在了馒头上。
花名看着这只手,显得不太宽厚,但手背皮肤很好很健康,指甲修剪的很整齐,从一只手就可以看出这人平时是一个懂礼干净的家伙,可惜就是关节稍微有点显大,应该是平时干很多活才会这样吧?花名头也没抬的研究着这只手,慢慢觉得不太合适,抬头看了面前的人。
高大的身影站在阳光正面,光辉渲染着这个男人的轮廓竟有些许耀眼,他皱着眉头,看着女孩手上的午餐,没有说话。
乐花名从下仰望着安全,愣了几秒,一个她平时只有对安全才会展现的笑容浮现在脸上,那事最纯净最具信赖的微笑,完全来自于内心,来源于情感。
安全没有说什么把另一只手上拎着的小袋子递给乐花名,乐花名一手端过来感觉到硬邦邦的而且还是温热的,安全夺过她手里的馒头,捞过一旁的咸菜,转身就走,一手一个边吃边说道。
“吃完了盒子下午帮我放到教室去就行了。”
乐花名看着离开的人,低头打开小袋子,一大块包装精美的巧克力,一盒香喷喷温热的饭菜,忽的眼泪“吧嗒吧嗒”的落在饭盒上,砸出一串带着委屈的旋律。
七年的思念,三年的付出,遭同学老师白眼,遭爱人不断拒绝,遭家中考验,纵使坚强如乐花名,也终于在爱人第一次的温柔下崩溃了,没有哭出声,眼泪就这样不停的流出来,砸响饭盒,一直流,一直响,边哭边笑,边笑边响。
除了偶尔因抽泣颤抖的肩膀和吧嗒吧嗒的声音,这个女孩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哭笑中乐花名小心翼翼的拨开巧克力的包装纸,掰了一小块巧克力放入口中,苦苦的味道过后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涌入心间的甜。
自此之后,这所学校里便总能看到一个男老师后面低着头跟着一个女学生,女学生走着走着就从军绿色的小挎包里拿出一块巧克力递给前面的男老师,男老师不吃的话,女学生便开心的放到自己嘴里,偶尔男老师看女孩吃的太多也会把递过来的巧克力吃掉,这个时候女孩就会露出一点点期待一点点可惜一点点幸福的表情。
真如乐花名初来乍到所言,大学毕业了安全要还不答应就继续学,乐花名以刚好及格的成绩成功考上研究生,申请安全成为她的导师,而院方也看在之前领了人家那么多的赞助费上爽快的答应了,毕竟四年里安全一直安分守己,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只是这个叫乐花名的女孩过于执着,再过个一两年,等她长大了明白自己的处境,到时候也就不会在纠缠安全了,到那时候就名正言顺的把安全升为安教授,学校就成名在望了,这个院长打算的很是周到美满。
在乐花名读研的第二个年头,有的事情改变了,依然是那两个人走在学校里,不同以往的是女孩如今走在前面,男的在后面拿着课件教材背着军绿色的小挎包,前面女孩一咳嗽,后面就会赶紧从背包里拿出一块巧克力递给对方,女孩吃着巧克力双手插在兜里,抬着头欢快的走着,浑身上下洋溢着一股子名为幸福的味道。
“那个老师和他学生好上了!”
“比他小十来岁呢,还大学老师呢!”
“不好好教课,就会勾搭自己的学生!”
“听说那女孩原来可聪明了,自打进了这男老师的班学习成绩就一直掉,挺好一个苗子就让他给毁了。”
当一个小女孩追求一个男老师,而男老师频频拒绝,大家会说师德如何,小女孩太幼稚,可当这个男老师接受了这个小女孩,那所要迎接的,可就不单单是几个白眼那么简单了,身为一个老师勾搭自己的学生,身为一个男人喜欢比自己小十来岁的女孩,身为一个有似锦前程的青年才俊,看上一个普通寒酸的落魄小姐。
失心疯,臭流氓,这类词是安全和乐花名确定关系之后听到的比较友善的一类,剩下更多的言简意赅的形容词,对于一个只会说“太不懂礼貌了”的读书人来说着实露骨下作了一些。
院校方面因为大致了解事情的发展,除了取消职称评选外,并没有过多的干涉这对恋人。
两人第一次回安全家的时候,安享正自己躺在院子里晒太阳,依然那副痞赖的模样,嘴里哼哼唧唧的念叨着什么,两人一进门,正好看到这一幕,安享慢慢的睁开眼睛,直接就看到了衣着寒酸老土,满脸小雀点的乐花名。
“呦呵,好俊的丫头呀,来来来,陪叔叔我坐一会。”
安全无奈看了花名一眼,不理胡言乱语的父亲,走到里面去收拾东西去了。
乐花名在安享面前自然落座,甜甜一笑。
“叔叔好,我叫乐花名,今年十六岁。”
说罢从口袋里拿出来一块用锡纸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巧克力递给安享。
“叔叔,第一次来,也没什么准备,听安全说您最喜欢吃这口,就给您带了一点。”
安享接过那块巧克力,一层层的撕开锡纸,撕开最后一层,一股淡淡的奶香苦味散发出来,安享一挑眉掰了一小块放到嘴里,顺手把剩的一大块又扔还给了乐花名。
“嗯!好吃好吃,这巧克力比原来吃的那些要好吃百倍,怕不是这一块要顶上那傻小子一个月工资吧?我可是听安全说过你爹的生意破产了?”
安享慢悠悠的说道,略带玩味的看着面前的小女孩,回味着刚才口中的滋味。
“家父还总来和您下棋,他会不会破产叔叔自然最清楚,其中的原委叔叔您自然是一想便通的。”
乐花名乖巧的答道,脸颊上稍显一丝羞怯。
“嗯,不错,不错,我就说你这女娃是安家是大福缘,天大的福缘!行了,不用陪我了,回去以后告诉你爹,有时间让他常过来,转眼半个多月都没来了,周围几条街的人居然就没有一个能比得上那臭棋篓子的,虐他们虐的我都没心情了。”
说完安享闭上眼睛又开始哼哼唧唧那不明不白的辞曲。
听罢,乐花名低头行了一个礼,进屋去了。
“天不绝我安家啊!”
老人心中感叹着。
乐花名十八岁那年和安全私定终身,两人挑了一个好天气,乐花名洗漱干净把一直以来的两条麻花辫松开,换上了一件白纱质地的小洋裙,拿掉了那笨重的眼镜,两人见面时,安全完全呆住了,放佛又见到了那个十一岁的小精灵,只不过如今出落得更加亭亭玉立了,尤其那白皙靓丽的面庞上,何曾有丁点的斑痕,在阳光的映衬下,如百合般绽放。
“你脸上的……?”安全傻乎乎的指了指自己脸上。
“洗掉了,走吧。”
乐花名随意说道,转身往朝民政局走去。
高挑的身姿,青丝随风飘摇,绝美的容颜,如出水芙蓉的感觉,女孩洒脱自信的态度更为这朵白百合增添了几分英气。这一切都让安全如在梦中,恍恍惚惚的跟着这个仙女般的人儿去领了结婚证。
走在路上那几乎百分之百的回头率让乐花名有了一丝招摇过市的快感,这是多年来努力的终点,是自己一切幸福的起点,自己理应享受这一刻的喜悦。
两人路过街边的一辆汽车时,乐花名放慢了脚步,朝汽车那边侧身微微低头,双眼朦胧,露出了一个安全从未见过的撒娇般得意的笑容。回到家后,两人做了几个菜,打了几两酒,这对夫妻对端坐在正房门口一脸严肃的的安享拜过,对乐家的方向拜过,对安家的那一百三十位亲眷长眠的地方拜过,对月亮拜过。
终于订下了这段久经磨砺的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