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三环上的一幢高层,车子在地下停车场的车位上停下。
刘浩民从后排拿过羽绒服递给我,先穿上再下车。北京冷,可不比青岛。
保安好奇的看着我们,眼神很暧昧。
我跟在刘浩民身后匆匆低头走开。
两室两厅的房子,装修简单,铺了地毯,客厅的沙发上扔着一只硕大的布娃娃。
坐。刘浩民把娃娃挪到一边。我妹妹的。
你还有妹妹?
是啊,上高三了,寄宿学校。隔一个星期才回来住两天。
高三就是这个样子的。当时我比她还惨。我们是每个月的最后一个星期日放一天假,晚上还要回去上晚自习。现在想想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
那么你现在?
大一。
哪所学校?
D大。
我没有问他,看他这个样子,年纪轻轻就有房有车,妹妹又上寄宿学校,应该是富家子弟了。郝好身边的那些朋友,都是这一类的人物,高中毕业要么出国留学,要么就直接进公司准备做老板。他也介绍过几个给我认识,也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可我总觉得,没有大学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看电视吧。他把遥控器扔给我。
我目瞪口呆,他的脸刷一下红了。
演的是动画片《蜡笔小新》。
我得意的想,原来你也有脸红的时候。
于是,两个穿的很正式的大孩子蜷在沙发上津津有味的看《蜡笔小新》。
小新的脸在我眼前越来越模糊,两条眉毛越来越浓,越来越黑。
我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屋里的光线很暗,拉了窗帘。我盖着被子。刘浩民换了衣服坐在沙发的那一头,电视上还在演着《蜡笔小新》。
我动了一下。
你醒了?他问。
我有点不好意思,我这个人看电视很容易睡着。
他笑,我也是一样。而且一关电视或者换台我就会醒。
所以他一直在看《蜡笔小新》。我的心里忽然有些感动。
我坐起来,头有些疼,我伸手按住太阳穴。
怎么,不舒服吗?他关切的问。
有点儿头疼。
可能是刚才冻到了。现在才五点,要不,你到屋里去睡一会儿,我给你拿感冒药吃。
我在这躺一会儿就好了。
客厅冷,而且沙发不舒服。他抱起被子,进来吧。
我只得跟在他身后。脱下高跟鞋,我忽然发现他比我感觉中的要高,大概有一米八五吧,我想。
北面那间屋的门锁着。
我妹妹的房间,他解释说,小女孩,总有什么秘密不让别人看。
我会心的笑了,头猛的疼了一下,我想我笑的一定很难看,幸好他走在前面,看不到。
南面那间屋是他的,有一扇大大的落地窗通到阳台。
书桌、衣柜、电脑、床。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
他从衣柜里拿出新的床单和枕套换上,我不好说什么,只能站在一边看。
第一次躺在陌生男孩子的床上,我忽然有一种任人宰割的感觉。
我吃了药,睡下,他给我掖好被角,说,好好睡吧。
我点点头,他出去,又转身回来,把一串钥匙扔在床头柜上,然后关上门走了。
他应该是让我锁上门吧,我想。可人家这样我要是真锁门岂不是太小家子气了,反正我也不打算睡,只是躺着歇一会儿养养神。
闭了一会眼,我开始四处打量。他的屋子布置的可真是简洁,竟然连一张照片都没有。我的目光落到那扇落地窗上。咦,阳台和客厅是通着的。哼,他可真是狡猾啊。故意把钥匙留下让我放松警惕,就算我把门锁上,他还不是一样可以从阳台进来。还有,居然有现成的干净床单来替换,米色暗格的,哼,不知道用这方法讨过多少女孩子的欢心了。今天又来骗我,哼哼哼……我冷笑,今天你的伎俩算是用不上了,只要你敢进来,看我不打你个满地找牙。
睁着眼盯了一会阳台,没有人进来。我想,闭上眼听也一样。
闭上眼,我听到飞机飞过,隆隆的声音,我想,是Linda坐的那架吗?都这个时候了,她应该早就起飞了吧?飞到哪儿了呢?……
有人在摸我的脸。我尖叫一声,猛的睁开眼,一张陌生英俊的脸。
是谁啊?我想。做梦吗?
刘浩民!我记起了这个名字。低头看自己,被子盖的好好的,偷偷摸一下,衣服也在身上,我这才放下心,虽然不过是一条薄薄的吊带裙。
你刚才说梦话,一直叫Linda。他解释说。我进来看到你脸红红的,想摸摸你是不是发烧了。
Linda以前是我邻居,我们从小玩到大的。我说。
你发烧了。他说,去医院吗?
不可能吧,最多是有一点感冒。我说。我还没那么脆弱。
真的。他把手放在自己额头上摸了摸,又放在我额头上,他的手凉凉的,真舒服。难道,真的是我发烧了?
都是Linda……我抱怨。
不要提她了。他有些着急,你还是先看看你自己吧。发烧了,那么烫,怎么办?
我心想,我不过是想抱怨她抢走我的衣服害我感冒而已,你那么激动干什么?难道……你……暗恋她?这个死丫头,也不告诉我。以后非好好审审她不可。
去医院吗?他又问了一遍。
不去。我斩钉截铁。我从小就害怕医院,害怕一切与医院有关的东西,别看那时候我跟男生打起架来毫不含糊。可我一闻到消毒水味一看到抽血开刀之类的字眼就腿软。现在虽然长大了不打架了,但胆量可没大多少。
那怎么办?他为难起来,那先吃片退烧药吧。
他扶我坐起来,袖口高高挽起,胳膊碰到我裸露的肩头,凉凉的很是舒服。我忍不住故意又蹭了一下,忽然脸红了,幸好发烧看不出来。
缇子!缇子!他叫我。
嗯?我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还想睡。可身上湿漉漉的出了好多汗真难受。脑子里的一根神经猛然提醒我这是在别人家里,我努力睁开眼。
这个,你今天恐怕是回不去了。他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啊?我还没明白他的意思。
这个,刚才我打电话给Linda的爸爸妈妈,他们都喝醉了。而且,外面那么冷,你又生病了。
哦,这个样子啊。我嘴上答应着,可脑子还是昏昏沉沉的有点转不过来。
那你先起来吃点东西吧。他说,要换衣服吗,我的衣服都在衣柜里,你随便挑,就是可能大了点。他关上门出去了。
我穿着他的衣服出来的时候,他看着我直乐。这哪里是大一点啊,分明是大了太多,衬衣袖口卷了好多道,牛仔裤也卷了好多道,毛背心我简直可以当外套穿了。搞的我对自己的身高很是没有自信。
吃饭吧。他看着我,真可爱。
我不知道他是说我还是在说他的衣服。
他盛了一碗粥给我,喜欢喝吗?他说,我叫的外卖。
不错啊。我尝了一口,我喜欢喝粥,养颜,而且,有家的感觉。
家的感觉。他重复了一遍。
我好象是说错话了,在这样的夜晚,橘黄色的灯光下,和一个男孩子一起喝粥,说什么有家的感觉,而且,还是在他的家里。
那我多喝一点。我自己动手去盛。
他看定我。
是不是我太贪吃了?我笑。
他不说话。看的我有点儿发毛,这样好了,你什么时候去青岛,我煮海鲜粥给你喝。说完我又后悔,没事干嘛叫他去喝粥,人家这条件,什么没吃过,白白丢人。
他却笑了,你说的哦,不许耍赖。
我埋头喝粥。
坐在落地窗旁的地毯上,刘浩民坚持要拿被子把我裹起来,只露一个小脑袋。
我抗议!你很喜欢和粽子聊天吗?
他笑,以前不是,以后也许,但是,抗议无效。
Linda现在到哪儿了呢?我问,到澳洲要多长时间?
我不知道,我没去过。他说,你和她好象很要好。
是。你和郝好不也一样吗?
我们是小学同学。
小学同学。那么,你……我迅速的推算了一下,你今年23岁?
22。
哦,看起来不像。
是吗?
你看起来更成熟一点。
成熟?他笑,还好不是老。
我也笑,心想,要是说你看起来更狡猾一点不知道会有什么下场,会不会被从窗户里扔出去呢。
北京的天空可以看到星星吗?我问。
有时候会吧。他认真的看了看夜空,今天好象看不到,天气不是很好。
我喜欢青岛晚上的海边,空气特别好,我喜欢和同学一起去看星星。
是啊,空气特别好。
你去过青岛?我问。
嗯。他点头。
有什么感想?
采访吗?他笑,然后仔细的想了一下,空气比较舒服,生活节奏也不像北京那么快,而且,女孩子很漂亮。
我无言,狐狸尾巴又露出来了。
不是没想过嫁个有钱人,可我遇到的有钱人偏偏都是这个德行,成天就知道惦记女孩子,除了一个郝好人好点儿,还成了Linda合法的私有财产了。看来还是李连杰哪部电影里的那个坏蛋说的对--人,只能靠自己!
想什么呢?他问。
电影。
什么电影?
李连杰的。
李连杰?他兴奋起来。哪一部?
就是那个,有张学友的那个,里面还有个坏蛋总是不停的说人只能靠自己。
《鼠胆龙威》?
好象是。
那么,要不要温习一遍?他笑。
啊?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他起身从CD架上抽出一张碟片放进DVD,李连杰的《鼠胆龙威》。
我有李连杰的全部电影。他得意的看着我。
我看我看。我爬过去。
醒来的时候我在他怀里。他正抱着我往卧室走。我听的见他的心跳和我自己的心跳。我真佩服我自己,看动作片也能睡着。
他没有开灯,把我和被子一起放在床上,我紧闭着眼,能感觉到他的脸慢慢贴近,我闻到他的呼吸了。然而,他起身出去了,轻轻关上门,嗒的一声,我的心直落下来,有一点儿兴奋,一点儿紧张,一点儿庆幸,又有点儿失落。我真是嗜睡。我又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