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点儿,别剪到手!”
这嘱咐似乎有些多余。此时此刻,我心里哪里还会顾及这些?大太阳似乎也被我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我不顾额上的汗水,一手握住一手还拿不下的黄瓜,一手用剪子小心翼翼地剪掉着的藤。
总算是剪下来了。由于瓜体太大,有些重,黄瓜差点儿砸在地上。可能是老天爷看到了我毒太阳底下虔诚摘瓜的一片心,因而,总算是手下留情,终于还是让我将那黄瓜完好无损地放回了菜篮子里。
“谁摘的谁吃啊!”
奶奶嘴里突然冒出这话,实在出乎我的意料。早知道如此,当初我便不打这黄瓜的主意了。我宁肯没了这摘瓜之趣,也不愿吃这黄瓜的,更何况是这么长、这么粗的一根!
可是,奶奶发话了。
我将黄瓜拿到灶屋里洗了洗,漫不经心地咬了起来,一口一口,每一口似乎都特别的艰难,一口咬进嘴里,又要咬好多下才能咽进肚里,如此,一个小时过去了,我才消灭了不到1/4。
“奶奶,我吃不完了!”我哀求道。
“吃不完还吵着要摘!”她似乎在埋怨我。
“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在一旁痛苦地哼哼着,“咔嚓”一声,又咬了一小口,嘴里缓慢地嚼了起来。
“来,给我!”许久,奶奶救命一般的声音传进了我耳里。我连忙将手里吃剩的黄瓜递了过去,犹如丢掉一个包袱一般。她接过了黄瓜,起身往灶屋走去。我站在大门口,清清楚楚地看到她从碗柜边拿起菜刀,削去被我啃得参差不齐的一头,留下没吃的大半截放进了碗柜里,估计是晚上做菜来吃。
从此以后,我便不随便到菜园里去摘菜了,不管是哪家的菜园,除非是有大人领着,有大人先摘了,我才跟着去摘。到了外婆家也一样。洋表姐虽留我吃饭,我虽也喜欢她家的菜园,却从未进去过,更没有摘过菜。
也许是小时候不爱吃蔬菜的缘故,我总觉得洋表姐家的饭没多大的吸引力。她家的饭桌上经常有青菜、四季豆,只有到了过年,她家请客吃饭的时候,才能见到他家堂屋唯一的大方桌上摆满了鸡肉、鱼肉、瘦弱之类的,并且,我印象中,她家也就大宴宾客过那么一回,那一回,也是亲戚姊妹来得最齐整的一次,以前没有过,以后也没再重演。
就吃而言,小姨妈家是最好的去处。她家离外婆家要远些,隔着不知多少户,去她家得沿着河堤走上10到20分钟的路,若是走河堤脚下,似乎要快一点,但是也有不好的地方,因为中间转弯的地方的那户人家家里养了只大黑狗,那可是一条负责任的“好狗”,只要是听到脚步声,它准会蹦出来对着你“汪汪”地大叫几声。大人还好,往往会对着大黑狗咒骂几声,这黑狗似乎能听懂他们的话,也就乖乖地退回到自家门口蹲着。然而我们这些不常在这里住的小孩儿,离了大人是没法儿摆脱它的。由此,要是没有大人的陪同,我们往往会绕到河堤上,尽量离得远些,也省去了这份担心。
小姨妈家相对富裕一些,全因姨父不靠种地为生。听甜姐姐说,他们家有一条渔船,还养了七八只鹭鸶。每到鱼肥的季节,姨父便会带着家里的鹭鸶下江捕鱼。他是单干户,又因为那个沙洲地处三省交界,又穷,基本上是个没人管的地儿,姨父便能随心所欲地捕鱼了。他家的鹭鸶也是捕鱼的老手,往往能让姨父满载而归,并且条条是肥头大耳,拉到集市上转手,准能卖得个不错的价。由此,姨父家的日子过得是最富裕的。在我家买了电视不久后,他家也买了台黑白的。
“姨父呢?”一次,我在他家的灶屋里和甜姐姐做饭,随口问道。
“出去捕鱼了。”甜姐姐答道。
“姨父捕鱼能挣好多钱吧?”
“嗯。”
“能挣多少?”
“200块。”
“噢!”
在上个世纪90年代初,我也不清楚200块究竟是多少钱,然而听甜姐姐语气那么坚定,我猜想,应该是个不小的数字了。
“姨父什么时候回来?”我追问道。
“不知道,应该还有几天吧!”她一手按着一块似肉非肉的东西,一手拿着一把大而重的菜刀,认真的一刀一刀切着。
“这是什么啊?”我看到切开来的薄片中间都有一个白白的圈儿,便认定了不是我们平日里吃的肉。
“是心肺。”
“心肺是什么啊?”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心肺就是心肺咯。”她将切好的心肺整齐地装入砧板旁的菜盘子里,便领着我往灶屋后的菜园子里去了。
“君君,吃不吃韭菜?”
“吃!”
“我们做韭菜炒鸡蛋,好不好?”
“好!”
“你认不认得哪个是韭菜?”她似乎有意考我。
“她是大城市里来的,哪里认得这个?”回头一看,竟是小姨妈。她笑呵呵地,正卸下肩上的扁担麻绳,揭了头顶的草帽,正拿毛巾到井边打水洗脸。
“姨妈!”我亲切地叫了她一声。
“诶!君君,别听你甜姐姐的,让她去割韭菜。下头尽是泥,你就站在上头,别下去把鞋弄脏了。”
甜姐姐也不再答话,自个儿提着菜刀下到菜园里,在一小块深绿色的菜蔬旁蹲下,细细地割起来。我定睛一看,她手里握着的确实是韭菜,和奶奶家的一般模样。
甜姐姐割完韭菜,又顺道摘了3个青辣椒回来。小姨妈洗完脸,将我牵进了灶屋,让我坐着等吃,她自己却在厨房忙开了。
“哎唷!妈!”水井边传来甜姐姐的声音。
“怎么了?”小姨妈在灶台旁朗声问道。
“好辣啊!辣死我了!”
“什么好辣?”
“辣椒。哎唷,哎唷,我喘不过气来了,手辣得受不了!”
“你赶快打盆冷水,把手放在水里头泡一会。嗯!看你还乱不乱摘啊!刚刚哪个叫你摘那个辣椒了?活该你手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