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克林妮尔·纽恩·科文,来自帝国南部德纳堡所辖冷泉镇,曾担任帝国第十五师团士官长,现居于萨拉尔铁鲷巷53号。父亲于22年前阵亡。丈夫尼根·科文,于5年前阵亡。育有两儿一女,由63岁的母亲葛洛尔·马尔斯抚养……”
楼梯上,菲洛低声自言自语着。
“你想干什么?!”
没有任何回应,菲洛似乎很是专注,从女仆萨拉的身边经过。
“该死……”女仆萨拉咬紧了牙,加快脚步,一鼓作气走到了莱纳房门前,一把推开房门。
将莱纳抛到床上后,刚要出门,忽然想起手里的魔晶,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遵从维娜的命令把它塞在了莱纳的手心里。
天花板的另一侧,莱纳房间的正上方,菲洛坐在沙发上,无聊地叩着扶手。
一切都只是时间问题。
不经意之间,手指的敲打节奏止住。
“没有上锁,直接进来就行。”
片刻之后,女仆萨拉满脸堆笑地走了进来,看着面前一脸“纯真”样的毛头小鬼,悄悄的将手中的一串钥匙收进围裙下之后,背着手将房门反锁。
“打扰您了。”
“没必要这么紧张,对客人至少要表情自然些吧,作为佣人来说。”菲洛坐在沙发上摊开双手,热情地‘欢迎’着女仆萨拉。
这是在表示自己示手无寸铁吗?果然只不过是个小鬼,愚蠢狂妄。萨拉的右手悄悄靠向藏在围裙下的尖刀,两眼警惕地盯着悠闲自若的菲洛,目光巡视着菲洛身边的物件。
“好像是我这边比较快啊。”一把银色的左轮手枪已经握在手中,食指已然扣在了扳机上。“放下。”
“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女仆萨拉平静地松开手,尖刀掉落在地上。果然最后的挣扎也是徒劳的吗……
“明明可是你来找我的。”枪口在女仆萨拉的两眼间游移着。“这么着急地过来要和我合作……”
“合作?!”
“当然你没有拒绝的选项,明白吗?卧底女士。”
果然一切都已经暴露了吗……女仆萨拉望着枪口,完全不明白面前这个狂妄的小鬼到底想要干什么,只得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你想要的是这里的情报对吧?我可以给你,百分百的第一手。”
“难道你也……”
“作为交换条件,安心做好你的本职,离那里远些。”
“……遵命,先生。”
“还有为了方便行事,我的起居由你来负责。”
“……是的,先生。”
“那么,对话终了~”
“再见,先生。”
看着女仆萨拉转过身,菲洛猛然扣下手枪扳机。
咔嚓……枪膛内并没有子弹。而女仆萨拉已经俯卧在地上,手里紧紧握着那把小刀,双眼锐利地觊觎着菲洛。
“不愧是前士官长啊,临走前可不要落下东西~”
待女仆萨拉弓着腰退出房间之后,菲洛收起枪,目光转向窗外。一只干瘦的乌鸦正站在窗台上,似乎已等候多时。
“工作真是无聊啊……”菲洛欠了欠身子,拿起桌上的纸和笔,潦草地写上【一切正常】几个大字。
将纸条系好在腿上之后,乌鸦立刻扇动翅膀,冲上天空。
掠过半个内城区,乌鸦飞入一座宏伟教堂的钟楼顶部。
漆黑的分针与时针重合在12点处,轰鸣的钟声震耳欲聋。菲洛的搭档,那个黑发的高挑女人,此刻一丝不挂地伫立在敞开的露台上,披散着的头发随风飘舞着,白皙的胴体上粘着星星点点的雪花,如同一座雕像一般。乌鸦落在她的肩膀上,尖爪嵌入皮肉之中,但女人脸上浑然不觉痛楚,慢条斯理地抓起乌鸦解开乌鸦腿上的细绳,看完纸条上潦草几个字后,将纸条仔细地撕成碎片洒入风中。
乌鸦扑扇着翅膀飞走,肩上一条条的红黑色血道以让人惊异的速度消失不见,数条闪着红色幽光的裂纹从额头处出现并开始向全身蔓延。
忽然裂纹顷刻间消失无踪,一切都回归原样。
一个穿着白色教士服的年轻教士抖抖索索地站在楼梯口,两手紧紧抓着扶手,眼睛瞪得滚圆,直勾勾地瞄着不远处门前雪白的胴体。在看到黑发女人回头后,惊慌失措地要跑下楼去。
“内务厅文员德尼拉瑞·优素福。”
年轻教士听到自己的名字后一愣,差点摔倒在楼梯上,颤抖的手抓着扶手,惊惧地望着眼前的**。
“为何如此落魄地一人在这儿?”黑发女子招手示意年轻教士走过来,轻柔而不失妩媚的笑容饱含温情地在脸上绽放。
安静的钟楼里,年轻教士隐约可以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咽了一大口唾沫后,身子的颤动终于是平息下去了,两眼躲避着黑发女子深切的目光,眼角的余光却一直锁定在黑发女子丰腴的****上。
“被上司训斥了,还是被同事排挤了?同时天涯沦落人啊。”
年轻教士听到这些脚步戛然而止,跪在地上,两行清泪止不住地流下。
“……他们根本就是一群混账,看我是平民出身,每天除了挑我这样那样的毛病之外就是把我当狗一样使唤……刚才我居然还对你起了邪念,已经真的成了他们口中的下贱货了……”
黑发女子的脸上,沉静得令人不安,目光远远地望着楼梯处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修女,中年修女看见这场面先是一惊,张了张嘴但却没有出声,只是抚了抚眼镜,静静地观望着黑衣女子双手捧着年轻男子的脸将他扶起将男子扶起。
一声清晰的骨骼断裂声之后,抽泣不止的年轻教士终于安静了下来,如同一截烂木头一般倒在雪地上。
“向您致敬,简女士。”
“你怎么现在过来了?而且还在这里杀人!”中年女子瘦削的脸上满是愠怒,一脸褶皱几乎要挤在了一起。
“这是菲洛擅自将情报呈报的时间提前到了每天中午,我只是在配合他。而把这位先生杀掉只是为了使引起不必要的骚动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丹妮娅右手优雅地放在胸前,微微低下身子行礼,沉稳地解释道,脸上保持着标准的礼仪性微笑。
“别给我说这些没用的,接下来你要怎么办?!”
“最简单的方法我想应该就是这个。”简女士话刚说完,丹妮娅已经一手抓着尸体的脖子,拎起来伸到露台外。五指一松,尸体从钟楼落下,砸穿教堂一翼的屋顶。简女士目瞪口呆地看着丹妮娅。
“你疯了吗?这样我要怎么下去!而且有人看着我在他之后上来的!”简女士几乎要气疯了,一边指着丹妮娅的鼻子训道一边不安的回头看着楼梯口。
“德尼拉瑞·优素福,内务厅低级文员,性格孤僻内向,工作能力低下,被上司尼根海德·多尔科教士所厌恶,并且与多名同事不和,曾有过自杀未遂的前例。知道了这些,我想接下来您肯定能够应付过去。”
“哦?!……你到底是想……”
“这样一个渣滓消失了对他还有对他周围的人都是解脱,我只是帮他完成了他未遂的愿望。”
“你是说……”简女士似乎是想明白了说辞。
“那么,明天见,简女士。”
“你……!
丹妮娅鞠躬之后,那闪着红色幽光的裂纹已经完全覆盖了全身,并且不断地蔓延出更多更细微的纹路。须臾之间,红光一闪,丹妮娅的身体碎裂成无数细尘消失不见。
“这个混蛋!……你还得收拾这个烂摊子,简妮……”简女士嘴里喃喃叨念着,不停地来回踱着步。
而此时的数千里之外,一间还算宽敞的没有窗户的简陋木屋里,四角离墙不远处各有一座点亮的烛台,木屋中央铺着毡毯,一只冒着热气的木制大浴盆放在毯子上,浴盆的一旁,丹妮娅站在一堆衣物上,手伸进浴盆试了试水温,然后走上浴盆旁的小木台子,进入浴盆仔细地擦拭着身体。
木屋两面紧靠着高高的木墙,而木屋门口相对着的,是一望无际的墨绿色营帐。这里是帝国的利刃汇聚之处——联合军大营,营地里各处都是火盆和普尔森帝国的白底黑鹰旗,乌萨利尔王国的白底蓝火旗与其它杂色旗帜也偶尔能看见挂在一些营房旁,虽然营地外积雪已有半人深,但营地里连一点残雪都看不见。
营地大门外,沿着一条宽大的坡道而下,无边的雪原上,一座青黑色长墙矗立在天地之间,将天地一分为二。蓝绿色的寒光在长墙上流动,远望过去,就仿佛普尔森北部海上的极光,而那没有尽头的墙壁本身,则就像是世界尽头的地平线。
这条长墙——传说中已经屹立数千年之久的霍隆之壁,帝国征战路上的最后一道障碍。拉文诺城就位于营地正对着的墙壁之后,至少帝国的情报是这样的。据说拉文诺城里有处机关能打开墙壁,但似乎没有人见过这堵根本就没有门存在的墙曾经打开过。帝国军队刚到达时曾经向墙那头高呼诱人的口号以期待对方能够投降并打开“门”,但连续两天的劝降中对面都没有任何回应。劝降无效那就进攻,这是帝国军队的铁则。但经过数周的炮火,冲撞和挖凿,霍隆之壁却连一片碎屑都没有掉下来过。
停火的决定得到了军中上下的一致同意,军队能做得只有等待,这是帝国整个军队第一次全线陷入对峙僵局。现在没人知道什么时候战争才能结束,军营里的士兵们原本流行的在新年到来之前在凯格利亚的宫殿里庆功狂欢的计划再也没人提起。军队的锐气不断被消磨,士兵们开始对变得懒散懈怠,大部分人认为只能等到帝国那难以启齿的海军能够有一支像样的舰队之后才有希望通过海路绕过去,而那一天对于毫无海军传统、占领区还没有完全臣服的帝国来说还遥遥无期。
补给的匮乏开始动摇兵士的信念,思乡之情开始填补心中斗志流失后的空缺,军中的指挥官们一致认为不能继续干耗下去了,但他们请示首都后首都的命令却是保持待命。万般无奈,十余万的军队只得继续毫无意义的等待。
丹妮娅沐浴的木屋一旁,一间宽敞的帐篷里,青色的幕布将帐篷分成前后两部分,前室里除了一套桌椅和几只箱子外没有其他什么东西,后室则被幕布严严实实地挡住。丹妮娅穿着深棕色的军大衣站在前室里,和一位穿着旧风衣的男子交谈着。
“我恳求您让胡安娜和卡洛斯回家吧,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就行了!”
男子苍白瘦削的脸上没有一点光泽,浅褐色的头发似乎长时间没有打理,显得有些缭乱油腻,暗红色的双眼目光有些黯淡,干裂的嘴唇没有一点血色。身上的风衣有好几处污渍,似乎很长时间没有换洗过,右脚小腿上还系着一条连着一只铁球的枷锁。
“非常遗憾,斯特里尔先生,我已经说过了决定权不在我手上。在打开霍隆之壁前,你们都得留在这里。”
“那为什么要把莱纳一个人留在萨拉尔!”
“这个问题您应该去问在萨拉尔的决策者,我只不过是按照他们的指示行事而已。”
“但……”
“没有什么但是了,请回去继续研究吧。”
“那请带我去霍隆之壁。”
“在您的病痊愈前,恕我无法让您出去。”
“这也是那些家伙们的指示吗!”
“我的首要任务是确保您的安全,您的身体还不适合出外,请安心养病,时间还很充裕。”
“不行,我无论如何不能在这么干等下去了。”
“非常抱歉。”
丹妮娅整了整衣领,走出帐篷,帐篷门外不远处等候的士兵立刻在向丹妮娅敬完礼后守在帐篷门口,目送着丹妮娅离开。
帐篷里,斯特里尔剧烈地咳嗽着,幕布后一位金发女人忙赶出来搀住佝偻着身子的斯特里尔。
“快回去躺着吧,你再昏过去的话我一个人可怎么办啊。”
金发女人的苍白的脸上面容很是憔悴,但无论是失去光泽的肌肤还是那深深的黑眼圈仍然掩盖不住五官的标致,头发梳成几股细辫束在脑后盘成一个发髻,两侧的鬓角各垂着一缕枯槁的细发,墨绿色的双瞳里满是对挚爱的怜惜。娇弱的身躯坚强着支撑起比她高一头的斯特里尔,微微颤动着,仿佛一朵行将凋零的夕颜花。
“辛苦你了,胡安娜,跟着我受了这么多罪,咳……咳咳。”
“怎么会是受罪,这里还算不错,什么东西都有人送过来,你们在路上染上的病应该很快就能痊愈。”
斯特里尔深深地叹了口气,愧疚地望着爱妻挤出来的惨淡微笑,怜惜地将胡安娜鬓角处垂下的乱发拂回去。
“但莱纳……”
“他肯定能照顾好自己,相信我平时的教育吧。”
胡安娜将斯特里尔的手塞进被子里压好后,得意而俏皮地嫣然一笑,努力藏起眼中不小心流露出来的一丝隐忧。
“但是为什么单单要把他一个人留下……而且那个女人,身上的气息,很奇怪。”
“别再胡思乱想了。”
胡安娜搀着斯特里尔穿过幕布,幕布后,三只睡袋整齐地摆在厚毯子上,最左侧的睡袋里,一名少年静静地躺在里面,正在酣睡。少年的容貌几乎和莱纳互为镜像,只不过多了不少书卷气和因高烧而致的潮红。
“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帮我把桌上的书拿过来。”
“别在说话了,好好躺着养病。”
“胡安娜……”
一根纤长的食指挡住斯特里尔的嘴,胡安娜脸上浮显出些许愠色。
无声地苦笑过后,斯特里尔只好顺从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