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文诺将要毁灭!凯格利亚与文斯克必将粉碎!”
“天佑普尔森!圣神所眷恋的唯一国度!……”
一个皱巴巴的苹果,满是磕碰后冻伤的瘢痕。但至少在入冬之后首次重温到了水果的滋味,算是值了它那一枚银币的高价。草草几口吃完后,莱纳披上大衣,正要抓起围巾时才想起来在家人被带走后家里剩下的唯一一条围巾昨天已经化为灰烬。
一开门,夹带着星星雪点的冷风扑面而来,缩着身子低着头也只是自我安慰罢了。周围一切都都笼罩在一片阴郁朦胧之中,阳光在冬季里的萨拉尔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奢侈品。
“真的吗!升任成治安长了?!”
“可不是吗!虽然是在肯罗,离萨拉尔有点远。”
“恭喜啊!那您看来要搬家了,真是可惜,我们看来很难再见了。”
“搬家还早呢!我还不怎么舍得这里呢。”
“那真是太好了,真是舍不得这样一个好邻居离开啊!对了,我家刚好有串熏肠,给拉瑞和萨莉吃实在是浪费,等会我去给您送来吧。”
“哦?!……呃……谢谢。”
……
走出巷口进入中央大道,前方不远处,金发女孩昨天站着的地方,一辆马车停靠在路灯旁,车夫坐在车前叼着烟斗。
车夫看见莱纳,谦顺地笑着点了点头,同时敲了敲车厢,旋即车门便打了开来。
“上来吧。”
金发女孩靠着车门边坐着,还是穿着昨天那件裘皮大衣,脸上神情和昨天一样,静如止水。
果然是认准了我会来的吧……
车厢两侧的窗户都被窗帘挡得严严实实,只有吊在车顶的一盏不甚明亮的油灯勉强照亮内部。
莱纳坐在金发女孩对面,上车后莱纳才发现她的身旁还坐着个银发的少年,黑色的大衣敞开着,里面只有件单薄的蓝色衬衫。车门打开后寒风一直没有停歇地往里灌,但那家伙似乎毫不为意,双手枕在脑后翘着腿,颇为怡然地闭着眼睛纹丝未动。
车门关上之后,马车即刻起步,朝着内城区驶去。
“你好~主角先生~”银发少年像是终于活过来了,笑容灿烂地向莱纳打着招呼。细密的睫毛之下,湛蓝的光亮从右眼中透射出来,但左眼却是黯然的灰色,将刚有些缓和的气氛染上一层诡异的气息。
但总之还是能够渐渐放松下来。
“你好……”莱纳立刻回之以一个同样灿烂的笑容。
主角先生………听上去很是别扭。这就是她所谓的重要的人吗?这个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家伙?
“本人维娜·比拉耶·萨拉曼罗斯,希望合作愉快。”金发女孩的话语刚起,气氛便又重新凝重起来。
“合作?”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
“的确是呢……在下菲德纳什·尼根索姆·宏·斯泰弗兰,或者也可以叫我菲洛。我们……”
“很吵啊。”
菲洛嘴角不快地抽动了一下,但还是乖乖地没有再发出一点声响。
看来并不是这家伙……那个重要人物。
维娜拉上窗帘,油灯也在同时熄灭,车厢陷入沉默的黑暗之中。
“停下!”
“车里的人都下来!”
马车猛地停下,看来是到了内城门了,卫兵正在例行公事。
……
“呃,抱歉打扰了。刚刚交接岗位……”
没有任何进一步的盘问,马车继续前进。
接下来便是在内城区里穿行,坐在漆黑的车厢内,睡意渐渐蔓了上来。昏昏沉沉之间,马车终于再次停下。
马车门从外面被打开,马车夫低着头撑着伞站在门外等候着。
“到了哟,主角先生~”
涌入的寒风瞬间就让莱纳重新清醒过来了,维娜已经下车站到伞下,等候着车里的二人。
走下马车,在纷扬的细雪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完全被冻结住的巨大喷泉,喷泉后,一座巨大的白色宫殿巍然立于茫茫雪原之上。这是在内城区里吗?!居然有如此空旷广袤的园地。
维娜朝宫殿大门走去,马车夫紧随其后。
回过头,菲洛还坐在车上,笑着朝莱纳地摆了摆手。
维娜与马车夫已然走远,莱纳匆忙地挥了挥手之后立刻赶了上去。
维娜瞥了一眼莱纳之后,脚步似乎加快了一些。
还未走到檐下,宫殿的大门便迫不及待地被打开,一位头发花白,穿着红色华服的矍铄老者从门内走出,张开双臂朝莱纳和维娜快步迎来。
“欢迎!流着最高贵之血的人!你果然来了!”爽朗的言语带着激动不已的颤音,不待莱纳回话,喜不自禁的老者就已经热情地将莱纳抱入怀中。
忽然承受如此大礼着实让人有些无所适从,最高贵之血?是在指我吗?这老者的衣服式样很是少见,却似曾相识,应该不是普通的贵族,难道是他想召见我?!
“那我就先失陪了,祖父大人。”维娜说完之后便径直踏入门内,话语中仍旧感受不到一点温度。
一声轻叹。
“让你见笑了。”说着,老者揽着莱纳走入宫殿。
整个宫殿内部和外边一样纯白无暇,墙壁地面和柱子全部是用白色大理石修造,就连大厅两侧的楼梯都是用大理石块直接垒砌而成。仿佛踏入了教典中所描绘的神殿一般,一根根参天巨树般的石柱撑起足有五六层楼高的穹顶,两列水晶吊灯分列穹顶两侧,仿佛悬浮在空中一般,闪耀着璀璨绚烂的光芒。如此气势恢宏的大厅里却只有一套沙龙孤零零地摆在中央,显得很是突兀。
真是特别的风格……
“她对你也是这幅冷淡的样子吗?”
“稍微好些。”实在是无法昧心说出否定的答复。
“那真是抱歉,当时就不应该答应她心血来潮的请求让她去接你,谢天谢地,你还是来了。”
恩?!她的请求?!
老者的步伐很是矫健,几乎是被他有力的手一路推着走。直到踏上沙龙的红毯,来到宽大的沙发前。
“请。”
“谢谢……”
在这里推让肯定是不合时宜的,和这样的大贵族打交道时恭敬不如从命才是最稳妥的。
老者落座与莱纳对面的四人沙发上,他们中间的茶桌上,一副绘着整个亚兰大陆的地图展开着,地图旁,放着一套精致的茶具和一碟茶点,一名女仆悄无声息地从后面踏着碎步走来,为茶壶添完水后躬身退去。
“来,在正式的谈话前先稍微放松一下吧。”
老者斟满两杯茶,先把其中一杯推到莱纳面前,然后才拿起自己的茶杯小抿一口。
“谢谢。”
这般超规格的礼遇……莱纳小心翼翼地端起茶杯跟着喝了一口,阔别多年的苦味在味蕾上绽放。
“本人拉方索·萨拉曼罗斯,前帝国宰相,现担任帝国咨评会议员,你就是莱纳·劳伦斯吧?除了发色之外简直和斯特里尔年轻时一模一样。”
“是的,拉方索大人。”面前这位矍铄老者居然身处如此高位!莱纳忙放下茶杯,毕恭毕敬地回应道。
“不必加上这种称呼,拉方索就可以了。”
“……是的,拉方索先生。”
“我们同为荣耀的普尔森子民,体内流着相同的高贵血液,在这里不要这么拘谨。”拉方索先生的目光坚毅地注视着莱纳的双眼。
话已至此,只能郑重地点点头,然后稍微表现得放松一些。
拉方索先生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么就让我们进入正题吧。你虽身处平民区,但应该也对帝国战事有一些了解吧?”
“稍稍知道一些。”
“这是大陆的地图,在这条线西边,已经完全归于我们的荣耀统治之下。”
一条贯穿南北的黑线,穿越了山脉、森林与河流,一直延伸入大海,就像是用直尺画上去的一样。线的一边,整个大陆东部都被染上了一层淡青,而剩下的另一边,只有一小抹纯净的深蓝和浅黄缩于山峦与群岛之上。
这是莱纳第一次看到大陆全貌的地图,大大小小的色块上标注着的名字大都闻所未闻。帝国的最初版图不过是偏居北方一隅的一小片暗青,远比预想中的渺小。真是让人难以想象就是这样一个普通国家在几十年里居然摧枯拉朽一般将整个大陆纳入囊中。
“但这堵墙挡住了我们东进的脚步,凯格利亚与文斯克这两个小国凭着这堵墙一直负隅顽抗着,帝国的统一之路。”
这条线是一堵墙?!
“而这座依墙而建的拉文诺城扼守着打开通过长墙唯一通道的机关,但遗憾的是他们一直拒绝与我们合作。”黑线之上,一个红色的小圆圈很是醒目。
“对此,你怎么想?”拉方索先生的脸色一下变得凝重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莱纳。
“恩?”听完之后只觉得有些发懵,他专程来和我聊这些是想解解闷么……
“除了攻破这堵墙之外我们别无选择,所以我们就需要你。”
?!
拉方索一脸严肃地看着莱纳,丝毫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只有依靠你非凡的魔法才能,使用魔法在墙上炸出一个口子,帝国军队才能够继续推进,统一整个亚兰。”
“但……我觉得您应该去找我的父亲。”
“他们早就全被派过去了,但现在还没有任何进展。”
难怪他们消失了这么长时间……他们都办不到之后就是病急乱投医地找我么……
“但是我对魔法完全一无所知……”
“但是你有天赋!只需要这一点就够了!”拉方索先生紧紧抓着莱纳的肩膀,亢奋的眼睛几乎就要迸出来一般瞪着莱纳茫然的双眼。
“成功之后,你们家族就可以重新光复作为光荣的普尔森帝国贵族的荣耀,你将成为新的帝国首席大法师。那个可笑的禁魔令也将会随之废除,魔法这个被帝国错误地抛弃的力量也将回到它本应有的地位!”
“但恕我直言,我……”
“你是最适合的人选,你将做成你父亲、兄长都无法办到的事。帝国需要你,你和你家族的未来需要你。”眼前这个拉方索先生已经完全陷入了执念的狂热,莱纳的肩膀被抓得越来越紧,能清晰地感觉到骨头正在被压缩。
果然自己不过只是最后的无可奈何之选。
“我要怎么做呢?”
“你要做的只是接受一定的训练,之后去把那堵墙弄开。”
“怎样的训练?”
“就是让你的潜力激发出来所必须进行的一些环节……具体的维娜会告诉你的,她懂得怎样使用魔法。我如你所见,这方面是个门外汉。”
维娜?!
“但如果我也失败了的话……”
“你尽管放手一试就是,给自己,同时也是给我一个机会。”
“会有什么风险吗?”
“能称得上风险的,只有赶赴前线途中的风雪吧。”
“中途可以放弃吗?”
“当然,你可以随时选择离开。”
“接受,还是放弃?”
……
肩膀几乎已经完全麻木了……
“那……好吧,我加入。”莱纳望着拉方索先生,点了点头。虽然感觉前景渺茫,但话已至此,那就加入好了。
短暂的沉默,周围的空气就像凝固了一般没有一丝动静。
“很好!”
拉方索先生的眼中能清楚地看见一道亮光,脸上的严肃顷刻间尽数化为欣喜。被抓着的两肩终于得到了解脱,刺痛感迅速奔流至指尖。
“来人!去给莱纳先生安排一个房间。”拉方索先生拍了拍手,一名褐发中年女仆立刻应声快步走来。
“这边请,先生。”女仆恭敬地向莱纳行了一个蹲礼,领着莱纳朝大厅右侧的楼梯走去。
“把这当做自己的家!我还有些事,就先失陪了。”拉方索先生硬朗的声音回荡在大厅之中。
偌大的大厅里看不见一座壁炉,但却一直保持着一个甚为暖和的温度,身上甚至都沁出了细细的汗珠,踏上楼梯时手不经意地碰了一下扶手,铁制的扶手竟十分温暖,不禁让人握在上面不愿松开。
女仆在一间房间前停下,门上镶着块精致的银色号牌,四周镂刻着蔷薇花饰,拥簇着中央“303”三个凸刻的花体数字。
居然需要用数字来标识房间……莱纳望了望尽头在眼中已经缩成渺小一点的走廊。
“请进。”
女仆已经打开房门,站在一旁请莱纳入内。
进门便是一条不算长的过道,过道一侧是一间浴室。穿过过道,宽敞的房间大约两倍于莱纳在平民区中的家的卧室,地上铺着纹有黄边的蓝色地毯,对面墙上宽大的窗户两侧垂着淡黄色的窗帘,一张酒红色大木床紧靠着左侧墙中央,两寸以上厚的红色床垫上整齐地放着同样颜色的两只枕头和一条厚绒被。床的对面墙上挂这一副绘有秋季山谷景色的油画,画的下方是一张红木茶几和两张沙发。床的两边各有一个红木床头柜。靠窗的柜子上放着一盏油灯,在柜子和窗户间是一只书架,书架旁放着一张红木躺椅。另一个柜子旁则是一只红木衣帽架和内嵌在墙里的衣橱。
“这是为您准备的房间,有什么不足之处请尽管指出。”
“呃,我想已经很好了。”
“每天的餐饮我将按时送来,并且按时清理,届时呆在房内即可,不必劳烦您出门。洗漱的话房间里面就有浴室,换洗的衣服也已经在衣橱里准备好了。没有问题的话,这是房间的钥匙,请好好保管,希望您在这里过得愉快。”
“谢谢。”
女仆将钥匙放在茶几上,行完蹲礼后便退出房间,将房门关上。
莱纳长长地舒了口气,总算可以一个人待会了。
坐在躺椅上,望着窗外飞舞的雪花,再怎么多想也毫无意义,接下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硬着头皮上了,反正还有中途退出的权利。
至少口头上给予了肯定的答复。
楼梯上,女仆萨拉一个人走着,低着头,眉头微锁。
“真是……啊,抱歉,先生。”居然一不留神自己已经挡在了他人前面,女仆萨拉慌乱地堆出歉意的笑容,手足无措地一边道着歉一边退到一旁。
菲洛涣散的眼神没有任何变化,在前路通畅之后继续向上无声无息地前行着。
403,标牌两侧,一条张开双翼的龙饰于其右上。菲洛停在镶着这块标牌的门前,插入钥匙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