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姑娘,公子回来了!“
我微阖的双眼睁开,慵懒的伸出手来,让九儿将我从软榻上扶起。
八年了!我来莫园已经八年了!这八年虽然身上的伤已经痊愈,却因为体内残留着阿芙蓉花毒的原故,我的精神总是不太好,变得贪睡,还总是有气无力。
莫离渊对我挺好,为了我的病四处寻医问药,但我们之间虽亲密无间,却始终没有跨越那道沟壑。
同九儿出了留心阁,穿过长廊便到了大殿!莫离渊便站在大殿之中负手而立!
“公子!”九儿唤道!
莫离渊转过身来,执起我的手腕,把过脉问道“我不在的这几日,未央的病有没有发作过?”
“没有!”九儿回答道“这几日,姑娘的精神也似乎好多了,时常还会在园子里走走!”
莫渊离颔首,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精神陪我出去走走!”
我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虽然来豫州城八年了,但却一直待在莫园没有出去过。今天是我第一次走出莫园的大门!
街道上十分热闹,行人比肩接踵,为了防止被人群冲散,莫离渊一直紧紧的握住我的手。
“过几日便是览药会,届时豫州城内会涌入大量的药材商和一些慕名来寻药的人!所以这几日豫州城内会很热闹!”
莫离渊说完看了我一眼解释道“所谓览药会,是由豫州商会组织,各地的药商将本商号炼制的最珍贵的药丸拿出一比高下,若能一举夺魁,此商号也就从此名声大震了,”见我扬了扬唇他又接着说道“你也觉得有趣对吧!这些商人比的不仅是药,更是各自商号的名声!“
我在他的手心写到“你的莫园在豫州城内乃至整个北国都赫赫有名,是因为每次的览药会都是由你的莫园夺魁吧!“
他笑着摇了摇头“我从来就不参加这种无聊的比试,我莫园里的药是用来救人的,而不是用来喧哗名声的!”
我怎么会忘了莫园的规矩是不与官商往来呢!像莫离渊这样的人向来对这样子的聚会是不屑一顾的!
旁边一位卖糖人的老爷爷笑嘻嘻的说道“卖糖人咯,公子,买支糖人吧!“
莫离渊停下脚步,拿起一支绘着一只活灵活现的小羊的糖人问道“这糖人怎么卖?”
“一文钱一支!如果公子乐意,我可以将糖人做成夫人的样子!”老爷爷瞧了我一眼说道!
“哦!”莫离渊知道老爷爷其实是误把我当成了他的夫人,也不反驳!
只见老爷爷拿出一根新的竹签,用熔化后的糖汁在上面很快的便绘出了我脸上的轮廓。
此时,人群突然一阵骚动,一辆马车驶了过来。我不知被谁碰了一下,转过头刚好看见马车的窗帘被风掀开。
马车内坐着一对男女,均是一袭白衣,男的超凡脱俗,女的文雅素静!
心口突然一阵绞痛,脑海中有些东西呼之欲出!
“你娶我吧!”
“你真的愿意嫁给我,不会嫌我老?”
“轻尘配嫣儿刚刚好!”
“你可知男女之爱是什么?”
“相互信认,相互尊重!执子之手,与子携老!”
“既然承诺了就永远也不要离开我!“
“如果我离开会怎样?”
“如果你敢离开,那么这个世上将再也没有洛轻尘这个人!”
……
这些浓情蜜意最终化为一道无情的剑,将我伤的体无完肤!
一箭穿心,坠落悬崖!这八年来我带着一身伤疤,毫无记忆的活着,全是拜他所赐!
洛轻尘,我一生中最爱的人亦是我最恨的人,他竟然来到了豫州,还带着他的王妃白沁雪。
心口痛的令人透不过气来,眼前的一切似乎正在天旋地转起来,我捂住胸口,倒在了莫离渊的怀中。
“未央?“他迅速的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倒出一粒褐色的药丸喂我服下!然后抱起我回到莫园。
回到莫园,他将我放到软榻之上,对一旁的九儿说道“快去准备清心汤!”
九儿立马离去,不一会儿便端来了清心汤。
莫离渊一手榄住我的肩头,另一只手将清心汤喂入我的口中。
汤汁刚滑入囗中,胃里便一阵痉挛,忍不住将汤汁一起吐了出来。
吐完之后,干脆一把接过莫离渊手中的汤碗,仰起头一饮而尽。
莫离渊将我搂入怀中,心疼的唤道“未央!”
我攥紧拳头,倔强的不肯流下一滴眼泪!
原来最伤心的时候是没有眼泪的!
良久,我才从他的怀中挣脱开来,拉住他的手心写到“莫离渊,陪我喝两杯吧!”
“你的身子不宜饮酒”莫离渊怔怔的看了我半响,叹了口气道“好吧!我陪你!”
日幕黄昏!街道上亦如白天一样热闹!
水榭楼台已经开始点亮了盏盏明灯!
我如游魂一般,漫无目的的穿梭在人群之中!莫离渊始终跟在我的身旁保持沉默!
“未央!”最终还是由他先打破沉默,他牵住我的手说道“你若真的想喝两杯,我便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点点头!
为了不让我饮酒,他从白天推迟到现在,还故意带着我来到街上溜达,就是为了让我忘掉那些不开心的。但是那些记忆怎么可能会忘!
都说一醉解千愁,是不是喝醉了,才会什么都想不起来呢!
他将我带到一家名曰千里醉的酒楼。酒楼里的伙计立马笑嘻嘻的迎了过来。道“客官,您几位?“
“两位,给我们挑一个安静一点的地方!”
“好嘞,公子,夫人里面请!”
伙计带着我们上了二楼,却在楼梯口碰到了我最不愿意见到的人,洛轻尘和他的王妃白沁雪。
在意料之中,两个人见到我之后均是一阵惊愕!
白沁雪那张本来就很苍白的脸也愈发的苍白,她后退几步,却刚好碰到一个伙计手中的汤汁。
白沁雪啊的一声,捂住被汤汁烫到的地方!
伙计连连道歉,轻尘呵斥一声,“你怎么弄的!”
虽然并不是伙计的错,但眼前的客人得罪不起,他也只好在面对客人的训斥时,仍然点头道歉。
“这不关他的事,好在汤汁不烫,所以我并无大碍!”沁雪说道。
轻尘抬起她的手臂,将她的衣袖轻轻的挽起,好在如她所说,汤汁并不烫,所以被汤汁淋过的地方,肌肤只是微微有些泛红而已。
两个人站在一块的确很般配,无论立于何地都是耀眼的存在。这八年来,轻尘亦如当年的模样,而白沁雪估计是已为人妇,比之当年更加的娴雅素静。
这样耀眼的一对在我的眼中那便是刺眼!如果换作以前,我定要一人呼两耳刮子。但现在我的心早已经麻木,或者是当轻尘下令将我恪杀无论的时候,那一箭穿透的不仅是我的身体,更是杀死了我对他的情意。
我攥紧拳头,却突然被莫离渊握住。他冲我微微一笑,拥着我继续往前走。
“等等”
刚与他们擦肩而过,轻尘便叫住我们!
我停下脚步,身子忍不住瑟瑟发抖!而轻尘已经走到了我的面前,凝视了我片刻问道“姑娘有些眼熟,可否告之姑娘的芳名?”
我反握住莫离渊的手,骨节微微有些发白!
莫离渊将我看了一眼,说道“舍妹,未央!不能言语,就由在下替她回答了!”
“舍妹未央?”轻尘的眉头蹙在一起,似乎对莫离渊的回答不太相信。
“舍妹从小便体弱多病,一直侍在家中,平时很少出来走动。公子觉得眼熟,想必是认错人了!”莫离渊道。
轻尘自嘲的一笑,道“是啊!是我认错了,她明明已死,又怎会死而复生!”
他踉跄几步,失望的转过身,与白沁雪一道下了楼。
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在我的视线里消失不见,心中一窒,那颗强忍已久的泪水终于落下。
在角落里寻了一个空位坐下,伙计便立马将一瓶酒水和两三盘下酒菜端上了桌子。。
我握住酒瓶,却被莫离渊一把按住。我冲他一笑,眼里却还含着泪花。将他的手拿开,在他的手心写到“别拦我!今晚就让我喝个痛快吧!我想今晚过后,酒这种东西,我便不会在碰!“
他终于不在拦我,而是陪着我一杯接着一杯的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那一晚,九儿和家丁在千里醉找到我们的时候,我与莫离渊已经喝的伶仃大醉。而那一晚也是我最后一次由着自己的性子将自己灌醉。
翌日!
醒来的时候,头疼的厉害!我捂着头,摇摇晃晃的从床上起来,走到桌子旁给自己倒了杯水。
门突然被打开,莫离渊走了进来,将手上的汤碗递给我说道“你醒啦?这是专门为你准备的醒酒汤!”
我将汤碗接过,递到嘴边喝了一口!
他将我倒的那杯水喝下,道“我们昨晚在千里醉遇到的那两个人是南晋王和他的王妃!”
我不动声色的又喝了一口醒酒汤!
他继续说道“听说南晋王妃患上了恶疾,这次来豫州就是为了能在览药会上为他的王妃寻一剂良药!”
手不由得一抖,拿碗的那只手突然变的酸软无力,我不得不将汤碗放下。
“早就听闻南晋王和他的王妃鹣鲽情深,看来是真的!”莫离渊似乎是有意的说到。
他为了他千里寻药,能不情深吗?
他对她情深,却对我绝情!呵!我竟然蠢到连他为何要杀我都不知道!
不知他在下令对我痛下杀手的时候,心里有没有在滴血呢?
莫离渊拿出一张帖子放到桌上,然后就离开了!
我伸出手拿起贴子,双手忍不住颤抖起来,那是一张览药会的门帖。只是不知道,他将览药会的门帖拿给我是什么意思?
这几日,莫离渊一直和炼药师们待在一起,没有来过我居住的留心阁!而我这几日也一直心乱如麻,我不知道,览药会那天我该不该去。
就这样终于挨到了览药会那天!
“姑娘是否要出门!”九儿问道!
帖子被紧紧的握在手中,思虑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九儿微微一笑道“公子已经在大门口等着姑娘了!”
莫离渊也要去,我有些愕然!
今日的莫离渊穿了一身月牙白的长袍,立于门口,一头长发随风而动,气度非凡!
他牵过我的手,将我扶上马车,与我坐在一起。我拉过他的手,在他的手心写到“莫离渊,你能陪我去参加览药会,让我很意外!”
“意外什么?”莫离渊笑道“我以前不参加是因为我觉得他们组织这样的比试实在是无聊的很。但此刻我却是很想参加,你就估且当我也同他们一样无聊的很吧!”
其实他是害怕我一个人会出意外吧!他救我,陪我!却不图我的回报!这样的一个人,我对他却只有感激之情。而我爱的人却希望我死!
马车在鲁府门口停下。我被扶下车,莫离渊也跟着从车上跳下。
在门口迎客的鲁会长,一见到莫离渊立马迎了上来,笑道“莫公子!幸会幸会!听闻莫公子从来就不参与任何宴会,今日莫公子能来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啊!”
“客气了!”莫离渊道。
“里面请!”鲁会长客气的将我们请进府内。
一进府内才发现这不亏为商会会长的宅邸,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样样设计的独树一帜,别具匠心。
今日府内也格外的热闹,各地的药商和慕名而来寻药的人三五成群,谈笑风声!
“这不是莫园的莫公子吗?”一位眼尖的药商惊喜的叫道。然后很多人便围了上来打招呼。
因为人多,我被远远的挤开。看着莫离渊与众人不停的周旋,忍不住笑了笑。我不喜人多恬躁,打算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坐一坐。没想到刚走几步,便听见莫离渊大声喊道“未央,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