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我偷偷的爬上书院的窗户,看见教书先生正在教他的学生们这句诗。
什么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我嘟哝道。
教书先生看了窗户一眼说,西施,一个女孩子家家,怎么能跑到学堂之上来呢,爬上窗户更是无礼,你快下来吧。
我笑嘻嘻的跳下窗户走到门口作揖说道,先生,我就是想来问您一个问题。
教书先生甩了甩衣袖对他的学生说,今天就到这里吧,你们且先回去罢,然后有转过头来对我说,西施,你这小东西,又有什么问题啊?
我说,我就是想知道“范蠡”的“蠡”字怎么写。
教书先生说,范蠡?就是你们家那个新来的客人吗?
我点点说是的,他长的可好看了,他的鼻子高高的,像山的脊梁,他的眼睛长长的,像一泓清泉,他的眉毛直直的,就像剑一样,还有他的背影,高大挺拔,就像一座山。
教书先生哈哈大笑说,我听他们说,范蠡是向你姐姐来提亲的,他过不了多久,就会派人来迎娶你姐姐过门。
我有点不高兴的撇撇嘴说,才没有,他只不过是迷路了,暂时住在我家而已,过不了多久就要走了……
教书先生笑着摸摸我的头,再摸摸他的胡子说,小西施啊,你记住,“蠡”字是“缘分”的“缘”的一边,下面再加两条虫子,就象这样……
教书先生在我的手心写下了“蠡”,这个只有半边緣的字,将会像烙印一样永远刻在我心里。
相遇即是缘,缘过留半边,更漏声声里,只听双虫鸣。
西施,你要记住这句话。
嗯,我记住了。
范蠡在我家一住就是2个月,他总是喜欢让我带他去山上,摘野果子吃。经过三个月时间的推移,杏树已经长出了香甜可口的果实,山中的草木也由最开始的嫩绿,变成现在了的墨绿,整个大地都郁郁葱葱的,显得生气勃勃,清晨的阳光从树间斑驳洒落,透过我的指间碎成更零星的点点光。
他说,西施,你这个动作有点像大人的样子,你已经越长越大了,变得比你姐姐更漂亮了。
我很开心,我真的比我姐姐更好看吗?
他低头浅笑不语,眼里笑意绵延,就像这斑驳的阳光一样。
他说,这山间的果实甘甜可口,连以前的王宫也没有这么香甜的野果子。
我说王宫是什么?长得很漂亮吗?
他说,王宫就是王住的地方,是全国最豪华的房子,不过现在的王宫已经败落了,现在的越王也只能卧薪尝胆了,诶,世事变迁啊。说完,他沉重的叹了口气。
我说,范蠡啊范蠡,你玩什么叹气。
他说没什么,只是感慨一下人生。
我说,范蠡你的人生是什么样的。
范蠡说,我的人生啊,颠沛流离,我出身寒门,却资质过人,靠自己努力步入士大夫之列,将来有时间的话,我把我的故事将给你听。
我说有时间是哪一天。
他拍了拍落在我肩上的花瓣,理了理我额前的碎发说道,这杏花,就要开尽了。
我知道,这杏花是要开尽了,因为不远处,已经响起了第一声蝉鸣。
除开和我一起去山上摘野果子吃,剩余的时间他总是喜欢和姐姐呆在一起,他吟诗,姐姐舞剑,而我,永远只是跟在他们屁股后面看跟二胖借的小人书。别人都说,范蠡跟姐姐真般配,范蠡一定是喜欢上姐姐了,姐姐也一定是喜欢上范蠡了,范蠡迟早有一天会娶姐姐过门。大家都喜气洋洋的讨论着这件事,只有我每次听见他们这么说的时候都会大声的呵斥着他们住嘴。而他们,每次听到我的呵斥都会好奇的停讨论看着我,过了一会儿,又转头继续讨论。
二胖的妈妈王二婶说,西施啊,你是不是舍不得你姐姐,你这孩子,跟你姐姐感情真深。
我说,我才不是呢,我才没有舍不得她。
其实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舍不得我姐姐呢,还是不想让范蠡娶我姐姐,难道我真的像二胖说的一样喜欢上了范蠡,可是爱情不是应该让人觉得快乐呢,我怎么会觉得不开心呢,又怎么会徒生烦恼呢。
我们家院子在苎箩村的最西边,往前五百米是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我们都叫它苎箩河,和尚有一座宽五米的木桥,过了这木桥在翻过两座山就可以到临浦镇,我从来没去过镇上,不过我姐姐去过,她及笄的时候妈妈带她去镇上裁衣服,她说,她还亲眼看到过镇上的庙会,可热闹了,人人都穿着光鲜亮丽的衣服,梳着好看的发鬓,提着透露出红光的灯笼,在镇上那座石桥上慢慢走过,镇上那座石桥比我们这里的大多了,也结实多了,是用石头走了,不像我们这里,用木头做的,我们这座桥在前几年发洪水的时候还被冲垮了呢,当时用了很多苦力才修好。在往村子的西边走,就可以看到一大片稻田,教书先生说,苎箩村在秦岭淮河以南,属于南方,所以盛产水稻,这里的水稻一年一熟,足以填饱一村人的肚子,每到水稻的成熟时节,水稻的稻香就会从最西边一直飘到最东边,村里人就知道,这稻子快熟了,该收割了,这个时候也是村里人最细心、最喜悦、最勤奋、也是最不敢大意的时候。在我们家的后面,是巍峨苍郁的竺萝山,山上有很多神奇的食物,传说有人还在山上看到过神灵呢,不过我长这么大了,从来都没有遇见过。在村子的最东边,就是学堂和教书先生住的地方,每天早上那里都会传来郎朗的读书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整个苎箩村每天从袅袅升起的炊烟开始,又从袅袅升起的炊烟结束,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祥和,似乎外面世界的纷繁复杂与这里无关,外面世界的战火连天也不会燃烧到这里。
然而,我很快就知道我错了,教书先生说,天狼星就快升到越国的上空了。
这一天,范蠡从邮差手上收到一封信之后,就一直抬头仰望着我们家院子门前那棵槐树。妈妈说,之所以中槐树,是因为槐树可以锁住一个人的相思。
我问范蠡说,范蠡范蠡,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槐树,上面并没有开出很漂亮的花朵。
范蠡说,如果我走了,你会想我吗。
我说,你要走吗,你为什么要走呢,一直住下来不是很好吗,难道你觉得苎箩村不漂亮吗。
他说,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是越国的士大夫。
我说,记得。
他说,现在越王召唤我回去,说国家有难,我必须回去完成我的使命。
我说,那你还会回来吗。
他把双手放在我的肩上,眼睛注视着最西边的稻田说,等稻子全部变成金黄色的时候,我就会回来,驾着最华丽的马车,过来看你。
我说,万一你没有回来怎么办。
他说笑着伸出小指头把它做成弯曲状,那我们勾手为誓。
我笑嘻嘻的说,不许耍赖。
他用手摘下片槐树叶,插在我的发间,喃喃的说道,听说槐树能锁住一个人的相思。
我用力的点点头,嗯,妈妈也是这么说的。
第二天傍晚的时候,范蠡准备出发了,他走的时候牵着那匹枣红色的马走在最前面,教书先生走在他的旁边,不断的和他说着些什么。
全村人都来为他送行,他们都说范蠡是个好人,他在村里的时候没少帮助过村民。二胖他们家的牛病了,他借马给他们犁田,他说马犁田能比牛犁田快百倍,马儿耐力大,犁不坏;郭大娘的儿子病了,没钱治病,他把自己的钱借给他们治病,村里最年迈的爷爷病了,他用自己的医术把他治好了。全村人都很感谢他,说他是福星,大家都拿出自家的东西送给他做路上的盘缠,他没接受,只是彬彬有礼的笑着拒绝。他好像总是笑着,没有人看到他蹙眉或者悲伤,除了那次和我去山上之外。
我和姐姐还有父亲走在送人大队的最前面,也就是范蠡和教书先生的后面一点点。我们走过了苎箩河,踏上了苎箩桥,在桥的中间,范蠡停下了,于是我们也跟着停下。我看见教书先生用手指了指我说了句什么话,范蠡摇了摇头,然后指了指我的姐姐,教书先生皱着头摸着胡子沉思了很久,最终点了点头,范蠡似乎得到了答复,脸上的表情顿时轻松了很多,抱拳向教书先生致敬,教书先生依旧摸着山羊胡子笑呵呵的,最后,范蠡走到我们跟前说,这段时间麻烦乡亲们,我因事滞留在此,多亏乡亲们的招待,乡亲们待我如亲人,我定不会忘了乡亲们,待来日,我必会重礼相谢,乡亲们到这里就别送了,范蠡到这里先行告辞,我们后会有期!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