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世子府建好,拓跋开和珍姨便要从无暇宫搬过去,父亲特意举行了一个搬迁仪式邀请众多部落首领前来观礼,意喻代国仍强大,仍享有主上荣光,父亲这种做法难免不会让人想起当年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之事,但其实此一时彼一时也,老代王什翼健虽然勇猛无敌,是名贯草原当之无愧的大英雄,但代国的国力全不能与大汉相比,曾经臣服于代国的各部落,也不能于大汉分封的诸侯藩镇相比。
父亲这样做,主要是向天下昭告自己厚待旧主,落得一个有情有义的好名声,同时,让那些散落在草原各地的代国旧部投靠到我独孤部来。自从代国被秦灭后,秦虽势力强大,但对北方草原,其实威慑居多,大都放任部落直治。
彼时的北方草原,分成若干小部,其中又以三大部落势力最为强大,我独孤部、拓跋开舅舅统领的贺兰部,拓跋开姑父统领的铁弗部,其它两部首领都是拓跋开的近亲,但最终拓跋开却选择到独孤部来成长,这其中道理其实也并不复杂,首先,三大部中我独孤部最强,其次,当年老代王深谋远虑,利用婚姻将草原各部形成联盟,建立了一条连贯东西南北的强大人脉网。但随着代国一灭,原婚姻联盟中的双方势力失衡,曾经对部落做出重要贡献的女人们已经发挥不了任何作用。
但代国虽灭,其宗亲部落仍然在,我父亲如此优待拓跋开,果不其然吸引了天下归心,很快,散落在草原各部的原拓跋家族七大宗族全来到了马邑。
秦王符坚知道后很是满意,特意安排长史燕凤前来观礼。我既然心里对拓跋开刮目相看,自然对与他有关的日子便极为看重,一大早,我便让小绿为我精心打扮了一番,既不显得张扬,又不失尊重。
穿戴好之后,我便去无暇宫,这一年来,我与拓跋开天天在一起学习,但我们两人个性都较沉闷,所以并没有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友,但却又十分默契。
拓跋开住在无暇宫的东暖房,我在正殿与世子妃打了招呼,便直接去他房间。我进屋时,屋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这是谢莫谦从洛阳带来的上好香料,用以安魂沉神,拓跋开一向浅眠,因此此香对他很有用。我听闻当年代国政变,才五岁的他亲眼看见自己的伯父杀死祖父,从此以后便落下了这个不大不小的隐疾。
拓跋开正端坐着阅竹简,这一年他长高不少,不像刚来时那样苍白羸弱,已是一位俊美的少年。
“昨天纥骨雄鹰和伊娄完颜带着部众来马邑了。”我装作若无其事的闲谈,拓跋开也没有特别的表情,但我自然知道他是关心的,这些原来拓跋家族的宗亲,将来可是拓跋开复国的根基。
“纥骨大叔勇猛忠诚,有他效忠独孤部,独孤部将如虎添翼。”拓跋开回道,我微微一笑没有回话,是啊,连拓跋开都说了纥骨雄鹰的特点是勇猛忠诚,但他到底忠于谁?是已经失势的旧主,还是抛出橄榄枝的新主?
我始终不明白父亲做此事的智慧在哪儿?还是他太高估自己魅力,以为拓跋家族的宗亲能够为自己所用,但人生许多失败都是因为太过轻敌所致。
我在拓跋开背后坐了下来,我喜欢看他的背影,仿佛告诉我,在这副小身躯的背后,藏着许多故事。
“听说云中发生政变,你亲眼看见你的伯父拓跋实君杀了你的祖父?”我有些突兀的问道,其实这个问题自打我听到传言后,便一直想求证,我思考过许多种求证的方式,但最终我还是选择开门见山。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从未将拓跋开当做我的敌人,但却总想知道他的一切。但我毕竟还太年轻,只知道自己想要的,虽是一遍好意,但未仔细想过,此事若是真的,那我无异等同于再次撕开她血淋淋的伤口。
果不其然拓跋开脸色一沉,回过头来直直的看着我,那眼神中夹着着怒火、压抑、痛苦,随后转入平静,但最后却是十分理智而冷淡回道:“恕我不能满足小姐的好奇心,过去的事我已经记不清了。”
假如拓跋开当时是发怒质问我,为什么要在伤口上撒盐,或许我便不会那样生气,他这种有礼有度的拒绝,我再熟悉不过,只说明此人在你心中无关紧要。我一向高傲又年幼,何曾受过如此待遇,不明白自己的话对他造成的伤害,只顾着****自己伤口。当场便站起身:“是我怒莽,对世子不敬,冰月有事先走一步。”
我看也未多看拓跋开一眼,转身便离开了无暇宫,一回到昭阳宫,便让阿齐嬷嬷向父亲说一声,我身体不舒服不去参加世子府的乔迁仪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