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在世子府中举行,拓跋开虽然年幼,但因为身份高贵,依旧坐在主位,右侧便是世子妃贺兰珍,左右两旁,分别是燕凤与我父亲,我在父亲后面落座,其他的如我三叔刘眷,六叔刘亢尼以及他的妻子拓跋英,便挨着我父亲依次落坐。雪雁坐在其父后面。
六婶母拓跋英乃是拓跋开的姑姑,而坐在刘亢尼旁边的贺六眷则是拓跋开的表兄,他的祖母乃是代王什翼健的亲妹妹。
贺六家族曾经是附属于代国一个强大的部落,随着代国灭亡,其家族没落,最红贺六眷前来独孤部投奔拓跋英,其阅遍上古术书,习得一身术数,因善卜星象而得我父亲赏识。
今日前来祝贺的,大多都是与拓跋开有着亲缘关系的人,果真若贺兰珍所说一样,只是家宴。而我被贺兰珍邀请来参加家宴,不知应该欢乐还是悲伤。
“我们举杯欢迎燕大人前来马邑。”父亲宣兵夺主请大家一起敬燕凤。燕凤将酒樽中的酒一饮而尽后说道:“多谢侯爷盛意,秦王善谋略,有成王业之魄力,不日将举举力攻打东晋,此次命我前来马邑与侯爷商议,独孤部素来兵强马壮,战马若干,还请侯爷慷慨相助。”
此话一出,父亲脸色便变了,未曾想如此大事,燕凤会在此种场合说出,他自然会恼怒。符坚征战一生,北方草原基本平定,四方归心大有一统天下之势,但草原各部落虽然臣服,可若要为其打仗,定会深思再三盘算再三,我独孤部自然也不例外。
见我父亲不回话,燕凤又继续说道:“关内侯文韬武略,将独孤部发扬光大英雄惜英雄,秦王有愿与侯爷结成秦晋之好,良婚悦嫁。”
自古以来便是强者称霸,今日便可初见端倪,燕凤态度强硬分明未将父亲看在眼里,只怕此兵父亲出也得出,不出也得出,至于联姻,我心一沉,父亲仅我一个女儿,实不敢再往下想。
“冰月小姐聪慧过人,又有绝世美貌,一旦进秦宫,必得王上喜爱,届时,独孤部自成为秦国的肱骨之部。”
我脸色变得苍白,果真没有猜测错,提亲的对象是我,燕凤言语间的强娶强嫁之意十分明显,符坚已是半百老头,比父亲年纪还大,看着父亲的表情,我一阵恶寒,不是符坚年龄比我父亲还大,而是我本以为即使我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但至少父亲能掌握我的命运,可今日看来,一切都是妄谈。
慌乱中我不经意抬头看向拓跋开,未曾想他也在看我,眼神悠悠,让我的心更是慌乱,急忙将目光错开,我努力稳住心神,让自己接受现实。
场上一阵沉默,父亲此刻必定十分为难,见状贺兰珍打圆场道:“此等大事,还请侯爷和燕大人私下商议,今日家宴,只聊家事不聊国事。”
“是老夫怒莽,还请世子妃见谅。”燕凤对贺兰珍的礼遇,更显得我父亲的尴尬。
场上一阵尴尬,父亲一生以圣贤为师,内法外儒,此种人特点便是,虽然杀伐不断,但很少会咄咄逼人,今日父亲算是被燕凤僵了一军,沉默的时间越长,我的心便越往下沉,这说明父亲根本找不到理由拒绝。就在此时,拓跋开突然说话了。
“烦请燕大人转告秦王,若要独孤部支助战马和勇士,只需要侯爷答应即可,但若要娶冰月,则需我的同意。”
我惊讶的看着拓跋开,其他人也都将目光转向他,不知他此话何意。
“我与冰月早有婚约,冰月乃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请燕大人转告秦王,是否还要强娶。”我从未想过拓跋开会突然抛出这样的画来。
但燕凤是何许人,岂会这样轻易的就被蒙混过去,他极不信任的看着我父亲,父亲骑虎难下,势必要在拓跋开和秦王符坚中选一个,但一个是世界霸主,一个是前途未名的落魄世子,如果我是父亲,为部落、为前途定也会选如日中天的霸主。
“侯爷,若你今日负我,我拓跋开虽年幼,又身无寸土,手无寸功,但明日必带着随从离开马邑,从此拓跋家族与代国恩断义绝。当日来马邑,虽是秦王之意,但秦王有滔天谋略,又是一个极为宽厚大度之人,定会理解我之举动。”
拓跋开话中有话的提醒父亲,若他此刻选择符坚,一将与拓跋家族结下仇恨,拓跋开如今虽不得势,但拓跋宗族依旧未散,这些力量等于潜伏在草原中的一个未知数,等有一天有一人振臂而挥,必定是一支骁勇善战的主力军,届时若与独孤部为敌,独孤部定难以对付。父亲自然明白这一点。
另外,父亲若选择符坚极有可能落得一个忘恩负义的称号,符坚一生杀伐无数,但性格还算宽厚,极尽礼孝之事,难免父亲不会因此而费力不讨好。
再一阵沉默,燕凤看着父亲,只等他做决定,这世间最大的讽刺,莫过于一群人讨论着我的命运,我却只能当一个静静的旁观者。
思虑再三,父亲终于做了决定。
“烦请燕大人转告秦王,小女是已有婚约之人,刘某以信立命,实不能自打耳光。”最终父亲还是选择了拓跋开,不知怎么的,我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再抬头看拓跋开,他却未瞧我半眼。
“既然如此,燕某自会转告秦王,只是出兵之事,还请侯爷早做准备。”燕凤也不再此事上为难,这次前来借兵是主,联姻本为次。
一席饭下来,我便成了有婚约之人,拓跋开年纪轻轻,可表现却犹如身经百战的大将,宴会散后,父亲与燕凤商议借兵一事,我实在不吐不快,决定前去找拓跋开问清楚。
穿过大堂来到后院,经下人指点,拓跋开此刻在书房,我与小绿便急匆匆的向书房走去,还未到门口便传来雪雁的声音。
“世子,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与冰月姐姐明明没有婚约。”我脚步一顿,抬起手让小绿不要发出声响,不错,雪雁问的问题也是我想要知道的。
可等了片刻,却未听到拓跋开的回答,这倒很像他的风格。
“你为什么不说话?”雪雁连声追问。
“雪雁,这是我的私事,我无可奉告。”
拓跋开的声音冷淡疏离,我不仅为雪雁感到惋惜,她与拓跋开相熟这么多年,难道还不明白,对拓跋开母子来说,复国才是第一大事,除此之外,他们是没有心的。
看来雪雁是问不出所以然了,我决定亲自去,刚走到门口,雪雁便打开了门正准备出来,看见我,眼神里充满愤恨,招呼未打便离开了。我一抬头便看见拓跋开悠悠的眼神,这是今日我第二次见他这样的眼神,但只有那么一瞬,他又恢复到平日里的冷静。
不等他请,我便自顾自的走了进去,只看一眼便喜欢上这里,布置简单,一桌一椅,书架上堆满了竹简,我来到书架边,深呼吸,一股浓郁的竹香扑鼻而来。我很羡慕,拓跋开的藏书比我丰富多了。
“你若喜欢,随时可以来看。”拓跋开突然说道。我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看一眼小绿,小绿懂事的退了出去,还关上了房门。
“你为什么要说我们有婚约?”我开门见山的问道,我一直想不通,他这样做的动机和目的是什么?平日里,我喜欢走一步看一步,但面对拓跋开,我一向不善于打理情绪,怒就是怒,就像当年因为他的一句话而让我不理他六年一样。
拓跋开突然盯着我的眼睛专注而又热烈,我发现自己又要沉溺在这双眼睛中,他却突然笑道。
“你以为是为什么?还是你想我说,我自幼便像那养马的小子一样爱慕着你,所以不愿意看你嫁给符坚那老头。”
拓跋开的嘲讽惹火了我,更像是心事被发现一般那样不知所措,或许在潜意识我真的这样想过。
“世子过奖,像世子这样的少年英雄,冰月可不敢想象你喜欢我,这份福冰月承受不起,还有,他叫万蒙,世子你位高权重一呼百应,更应懂得给人以礼遇便是为自己谋人才。”我嘲讽的回答,你不让我好过,我定不让你好过。
果不其然拓跋开脸色一变,但只是一瞬间又恢复正常,取笑我道:“这么轻易的就被激怒,这可不像心高气傲的独孤族大小姐。”
“谁被激怒了,谁被激怒了?”我不服气的质问,但实际上,随着我声音的高昂,我自己也明白犯下了一个最愚蠢的错误,这若不是被激怒的表现,那怎样才算是?
我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暗骂自己怎么能轻易的就失了分寸。
“好,我再问一次,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一回我的声音已经恢复冷静。
“因为我认定符坚急功近利,必不长久,而独孤部兵强马壮,几年来又修身养性保存实力已经是北方草原上最强大的一支力量,这才是我复国所要仰仗的根基,而你刘冰月,是独孤部族长之女,因此,我不得不娶,你应该感谢你出生在一个好家庭。”拓跋开突然严厉的说道。
“你…”我气极挥手想要一耳光扇过去,被拓跋开一把捏住。
“你恼什么?这不是你心中早就想好的答案吗?我只不过是按照你的意愿说出来,你不就是早就认命,为了独孤部要牺牲自己的婚姻,如今你牺牲的时候到了,你又为何要发怒?”一句一字冷酷无情,拓跋开的眼神同样冷酷,我全身像没了力气,不错,他说的正是我心中所想,可是我为什么还要来质问他?还是我心中期待能有另外的答案。
“不管你乐意也好,厌恶也好,你我的婚约已经成为事实,从今日起,你便是我拓跋开的未婚妻。”说着拓跋开从怀中拿出一枚扳指带在我大拇指上。
“这是代国王妃的信物,从今以后它就是你身份的象征,记住,我绝不允许我的女人做出有损代国和有损我拓跋家颜面的事来,所以,离不相干的人远一些。”
“什么意思?谁是不想干的人?”我看着手上的扳指,反射性的追问。拓跋开一抬头很严厉的看着我。
“如果你装糊涂,我不介意说得更清楚一些,从今往后,不准你再与万蒙私下见面。”万蒙,我一愣,知道他是误会我与万蒙的关系,见他一副我是他所有物的样子,我失去解释的兴趣,我很生气明明是他拓跋开仰仗我独孤部复国,可为什么我是那弱势的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