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历2192年
此时,西九区,山脉北部边缘地带。一连串不规则脚印扭扭捏捏地匍匐在地上,有些的旁边还镶嵌有一两滴鲜红犹如红宝石般的血液。他左手捂着左腿上的伤痕,右手竭力拨开挡在面前的低矮枯木丛,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就在不久前,他在奔跑过程中没有注意到一旁的针叶,大腿上被划了一个大口子,但由于气候的寒冷,血液迅速凝结,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会感谢西九区终日不见暖意的气候,尽管疼痛是无法磨灭的,但止住了血,已算是大自然施舍给他的最好待遇。他的一只手套掉了,所以那只捂住左腿的手被冻得发紫,毫无知觉,像是粘在伤口上似的,成了一种习惯性动作。另一只手套早已伤痕累累,被枝叶划得不像样子,里面的棉絮都翻了出来,于是一阵阵狂风便挑着空子往维的右手心里钻。
“能聊聊吗?沙弗朗茨先生。”他出现在维的面前,一圈一圈摘下那长长地黑围巾,表现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沙弗朗茨?维?诺依曼,帝国的‘头脑’。他们都是这样称呼您的,不是吗?”他见维没有逃走的意思,便挑了一块石头,弯下腰拍拍灰尘坐下。
“一个人?”
“对付你绰绰有余。”
“说真的?”
纳德雷撇撇嘴,耸了耸肩。“算是一部分,另一部分嘛,也算是对你的尊重吧,一对一。”
“你能到这里来,说明她不是死了,就是被你们俘虏了。反正我是不可能见到她了,对吧?”维叹了口气,摘下那只用来阻挡枯木枝直接划破他右手的手套,反正也没有用了。
“倒也不能这么说,机会还是有的,只不过你要等到她下地狱的那一天。”
“这么说她没死!她就在你的人那里是吗?”维激动得无以言表,冲上前摇晃纳德雷的肩膀。“你让我看看她,就算是最后一眼,可以吗,你想要些什么?我还能给你些什么!金钱、人力、资源,你想要的我都给你!我求你……”
纳德雷挥挥手,“请不要把我当成一个俗人,先生。”
“哦……”维感到他的身体慢慢瘫软了下来,此时此刻顾不得寒冷,他只是急切地想找个地方承担他的所有分量,便跪在雪地上,从远处看,像是再给纳德雷下跪,像是在向他臣服。
“那么,你是想要鸟类基因,你是想要我的研究成果吗。”
纳德雷眼皮也不抬一下,他偏了偏脑袋,看见维的背后空荡荡的。“你的背包呢?”
“你现在想要它也没用,我已经藏起来了。”
“我想您是理解错了,先生。”他起身,拍拍打在身上的像是头皮屑一样的雪花。“我对您的研究成果没什么兴趣,我关心的是您,和您的妻子,以及和皇后的‘成果’,懂吗?”他挑挑眉毛,用沾满雪水的手套拍拍维的脸颊,维从中闻到了一股血液的味道。
“那真是亏你煞费了这份苦心,你是找不到的,至少在你有限的年华里,不可能。”维坚定的眼神逗得纳德雷憋不住气直想发笑,“再怎么说,他们都是人类的未来,他们是让人类进化的关键!”
“真可惜,我是无法看见他们茁壮成长成未来的‘救世主’了。”
“不,你无法理解其中的奥妙,就算是看见了也还是玷污了他们的人生,你的瞳孔就是一滴冷墨!”
“好了好了先生。”纳德雷摆摆手表示让维冷静下来,“我可不是来吵架的,我只是想再好好陪您聊聊,让您快乐地度过人生的最后几分钟,毫无遗憾地死去。毕竟我是您这辈子最后能说话的人了,所以不想说些别的了吗?”
“对你?在与你的交谈后死去,那才是遗憾。”
“您还真是不解风趣啊,先生。”
“风趣不是笑里藏刀、表里不一,先生!”维故意将“先生”两个字拖长音节。“所以你就动手吧!让我的血洒满这片山脉,我知道我已无缘在与利兹相见,那么我就在地狱等她好了。不,她这么美好,根本犯不着下地狱,她会去天堂,一定会的。那就下辈子再见好了,我不着急,到了那时,当所有人都拥有了鸟类基因,你就只能是一条依然在地上匍匐前进的狗,你们和阿尔弗雷德一样令人讨厌。但我原谅你们,毕竟你们不是能与我处在同一个智慧程度上的人,你们都是一群凡人!”
“行了行了,不就是与利兹见最后一面吗,你看看你,还真是血口喷人。”纳德雷起身,向着一个方向走去,感觉身后没有人,又回过头冲维勾勾手。“怎么?不想见你的‘小情人’了?”
维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就像是三岁小孩在被批评之后老师突然给了一块糖后的那种眼神,他的整个身子都在发抖,被冻得发紫的两瓣嘴唇也也打着颤,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的双脚像是被石化了一般无法动弹,深深地扎在了雪地里。
“怎么了老东西?满足你一个最后的愿望还不乐意了?”纳德雷有些不耐烦,他见维没有跟上的意思,自顾自地向未知的方向走去。
“等。”
“嗯?”
“等一下!”维跌跌撞撞地迈开了步伐,他什么都看不见了,他觉得他得了雪盲症,但事实就是,他的眼里全是利兹的样子。开心的、烦恼的、生气的、满意的,当然也包括利兹最后给予维的一阵飓风中,他透过狂风看见的她的样子。
也正是因为他彼时的眼中全部是她,他才忽视了走在前面很远的地方回头望向他的纳德雷脸上,意味深长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