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刚好。
他轻轻扣上古朴的黄铜怀表,披上他的漆黑的风衣帽子,从路边公园的木制长椅上轻巧地站立起来,如同黄昏长跑锻炼休息够了再接再厉的普通人。林**上没有其他行人的踪迹。再等到他慢慢跑到目标的建筑物前时,天色已完全暗淡,落日的余晖消失在山间的缝隙之中。
罗盘所做的工作,第一要旨就是守时,不能晚一秒,也不能早半分。一切的行动都经过事先周密的理论计算以及一到两次的实际演练,最终才做到分秒不差。
一个月以前,这间别墅内的监视摄像头多了十倍。这反而屋子的主人被盯上,经过一番仔细的调查,最后的差事落到了他的手中。
常人,或者处在危险地带的边缘人,一下子投身到高危行动中往往会不适应,会有一种其实自己还很安全的错觉。除了少数人吃亏后迅速成长以外,大多数人第一次就翻跟头跌倒在监狱里。高昂的电费,使得当主人觉得自己不需要周密的保护时,便不会让监视器全都24小时运转。部分在外的监视摄像头白天停止工作。因为主人对自己佣人与保安的眼睛数量有足够的自信。
可说到底,领工资为生的佣人,实际的行动也如同他一样,潜移默化中救养成了固定的习惯。比如说一天要去多少个房间打扫卫生,又要去外面哪个商店定时采购什么。因为一个没有固定习惯散步的普通人,时间长久之后,他偶尔出门散步的时间都在一个极小的区间内,更不用说每天重复一样动作的人。
因此一切的行动都可以计算。
罗盘也是一个年轻人,也有普通年轻人常有的爱好,比如说玩游戏。拿电子游戏做比方,如果普通人日常就是一款模拟角色类游戏的话,那他的行为是能被攻略的。即便人生再多彩,成为一款动作角色类的游戏,对于一些制作粗糙的动作类游戏来说,熟手之后还是会变成回合制游戏。实际上,制作在精良的对战动作游戏哪怕像拳王等,在纯粹的高手面前,也只剩下回合制与心理博弈了。
并非罗盘是一个紧紧围绕时刻表转的人,而是他看出了普通人胸前的时刻表,这能帮他更好的完成工作。
潜入方式很简单,随意翻过围墙,轻巧地落在泥地上,然后沿着修剪屋顶花木的园丁留下的攀爬捷径,悄悄地爬到屋子的二楼,翻进窗台。接着再用没有职业操守的制锁人提供的万能钥匙就可以潜入屋内。一路上不可能被人发现。
而接下来则是依靠罗盘自己能力处理的部分。
屋子的主人对奇异的魔法有着浓厚的兴趣,衰就衰在走火入魔,以至于被擅长黑暗魔法的团体蛊惑,为他们提供帮助,自然被异常事务局盯上。而那些来自海外的擅长黑魔法的巫师们也只是拿暗魅之力当做噱头吸引他,肮脏的勾当全是由现代化的设备完成。对付真正的敌人,则需要玩弄真刀真枪的战士,而不是罗盘这种懂些歪门邪道的灵力者的工作。
如果那伙人只是普通的邪教分子,或者伪邪教分子,就不用罗盘这种人来处理。很可惜,对方是菁年。敌对势力的菁年,早已经散透进这块土地之中。
不过屋子的主人也将这些歪门邪道充分运用起来,以至于还在顶楼布置了监视外来人的法阵。它竟是运转的。
白灵力者的地盘上,为何要研究暗魅的伎俩呢。
那木地板上仔细勾画的繁杂的法阵,于昏暗中闪烁着诡异地灰暗荧光,如同旧时代的名作。深蓝色的气焰弥漫在屋子内,哪怕罗盘再往前走一步,都会引起一场气焰的爆炸。虽然实际效果和吹爆气球没什么两样,但是作为监视而言足够了。
罗盘默默掏出胸前的挂饰,对着屋内的黑烟细细思索。
灵术·尘世空净。
一团洁白的风波瞬间以罗盘的身体为中央朝四周迅速扩散开来,冲散了黑暗的气焰,也像一场雨般洗净了鬼画符的地板。轻轻地,无声无息,房子里的杰作就被顽皮的小孩捣干净了。
随后罗盘蹑手蹑脚地按照建筑图的指引,来到了主人休息的房间,来到了桌前。他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包黄色粉末,对着仆人已经重新替换好冷水壶中,轻轻倒了进去,再缓缓摇匀,直到在他的挂饰发出的白色银光之中看不出半点粉末和眼色。
这件完全相同的事他已经做了三次。
再隔半小时,那些穿黑袍的男子就会悄悄进入这栋别墅,和刚用完晚餐的主人开会。而到时候监视器就会打开,必须在那之前撤离。更要紧的,再隔不到一分钟,顶层的法阵又将恢复,那他又得冒着被发现动静的危险释放灵术。
然而罗盘还是按时脱离了。
一切都和计划好的一样。
一直到罗盘翻过墙之后,装作一脸无辜的路人前,都是顺利的。
然而再精细的计算也会走疏漏的时候。何况罗盘对这件轻松的工作并没完全上心,特别是重复那么多次的情况下。
他被一个那间屋子的女佣发现了。她竟然不按照常理出牌的,徒步走一大段路去十字路口的超市买自己的东西,然后晚上回来时在路口看见了这个头带风帽的男子。
虽然只是普通的陌生人,可是女佣的表现还是过于惊慌失措。她很紧急的按下门铃,让保安出来放她进去。
我像是坏人吗?
无论如何,这已经是罗盘最后一次如此猥琐地来到这间屋子。被发现就被发现吧,工作应该算是完成了。
出于监察的原因他仍然住在镇上,等待情况有无变化。结果一天他在旅馆楼下的露天的咖啡厅打发时间的时候,同一个女佣就换了一身闲装的打扮,未经他的允许就坐在了他的座位对面。
自己被跟踪是很糟糕的事情,相貌泄露都可暂且不谈。
“我知道你想杀人,我可以帮助你。”她低下头开门见山地说,“那一伙黑衣人也让我很不舒服。他们身上都是邪恶的气息。”
“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子,回去坐你该做的事。”罗盘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的说,“你还是别插手了,我不会给你钱的。”
“要是我告诉给警察呢?”
女佣送完威胁以后,闷声不响的走了。非常迅速的,第二天那具尸体就躺在医院里。接着女佣再次找上他,要酬劳,或者封口费。
“他死于一直有的心脏病,或许你只要把他的药藏好再吓他一次就可以做到了,和我无关。”
“我能做证人,你闯入了他的屋子。”女人用细细的声音威胁道。
“可是小姐,我想你要搞清楚。我并不是想杀你家主人,只是想让他中毒,一种暗魅灵力者常用的毒,最终表现为心理恐惧的疾病。而那些鬼鬼祟祟地合伙人知道要去哪里找到治疗的药材,我上头的真正目标是由此揪出菁年的踪迹。而且已经成功了,所以你的主人死不死都没有关系。”
罗盘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拍了下桌子。
“但是自家主人与邪教人士,甚至是外来敌对人士有如此密切的关联,却不上报,懂得吧。”
原本坐在旁边桌子上的人站了起来,挺起健朗的身躯,站在女佣背后,一副要她跟着走的样子。女佣的表情只剩下惊愕。她没有想到如此都会被异常事务局的人盯上。
剩余的事情就和罗盘无关,他可以从好几天烦躁的日常中解脱出来。就在这时候他接到了那通电话。
“韦斯莱先生,是,是……好,请您出来细谈。”
女孩从未相信过,她竟能仅隔几天又可以见到那个男人,而且还是在光天化日之下。
那还是太阳当空照的时候,女孩本来正在邻居的花园里帮忙采集蔬果,穿着乡间女孩模样的格子裙,带着半透明的丝质帽子。而做着做着女孩又习以为常地被男孩子们捉弄,然后很不愤气地想拿着铲子穷追猛打,却怎么也追不上,老人坐在房前的台阶一边笑着一边劝阻。就在这时,黑色的轿车穿越,缓缓驶到她的屋前。
这次男人穿着非常笔挺正式,身后还跟着两名眉头微皱,眼带墨镜的男子。
“温蒂,我带你去外面玩。”
当女孩回到自己的花园时,那个男人正站在门前朝她微笑。
这是她做梦都想实现的事情,可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与诡异,令她不能轻易相信。
村子里真闷。我想去外面,像妈妈那样。她有时候会在屋子里拉扯着男人的一角说道,而那时天空是一片黑暗。
嗯,爸爸最近没空。总有一天会带你一起去玩的。
哦,妈妈也会跟着一起来吗?
此刻,母亲却低头坐在屋子里的沙发上,闷声不吭,却像是在默默抽泣。她也别无选择,甚至无法抱怨,因为那个男人背后的阴影笼罩着她的人生。两个身穿黑色西装,头带墨镜的男子跟随在那个男人的身后,却又像是一道墙隔在她们俩中间。
而那个男人正笑眯眯地想去牵她的手。
她默默地牵上了手。更何况女孩心里没有什么疑虑,很是高兴。她一蹦一跳地走到温暖的阳光下,轻轻地踏出了泥泞的乡村小道,在周围些许邻里的目光中,人生第一次踏上那辆漆黑的车。她的脚甚至很是艰难地够到了车座内,随之直溜溜地钻进车里。
与半夜和清晨恼人的噪音不同引擎声不同,性能极佳的黑色轿车发出自豪与得逞的吼声,离开了这片穷乡僻壤。
这是她第一次离开家乡。
也将是她的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