媛媛回首看向那轮清月,轮廓清晰,边缘荡起淡蓝色的光晕,托起月儿那袅娜的影子。
若是有月宫,那道清冷的身影会轻舞霓裳,在那颗孤独的星球上,眺望着无尽的天边,想念着遥远的他。
可发丝飞扬的她却只能跌坐在毁灭的边缘,姗姗来迟的那句倾诉,纷乱在眼前崩毁。缭乱这孤独的风,告别秉烛的夜里漫漫苦思。
久久,人们看着那道憔悴的身影,没能忍心拍住她的肩膀劝她回心转意。
他们不能理解十年的倾思。或许有人能理解,但他们更能明白此刻无声的重要。
盛大的爆炸,轰鸣声炸响在天空大地,闪亮的光芒照耀着刘府,像是举办什么重大的事件。事实上,刘府自从创建以来,便没有出现过像今日一样恢弘浩大的情景。
莫伤小小的青色布包渐渐在热风中被吹开,里面小心翼翼藏着的东西便显露出来。
那是几张黄皮纸,还有零零散散几个药丸子。三两个荷包,整齐地叠在黄皮纸中。小小的褶皱分布在黄皮纸中,像是布包这十年来褪下的岁月的皮。
小豪面色第一次凝重起来,四条腿蹬起,瞳孔中倒映着这猛烈的爆炸。
它摇摇头,叼起布包的四角,小心翼翼地叠了起来,缓缓走向前,坐在媛媛身旁,静静地与她看这毁灭的一幕。许久,它咬着媛媛无力下垂的衣角,扯了扯。
媛媛低下头,看见一只毛茸茸的小东西,头上长着两个小包。
这小东西往回走,直到布包周围,舔了舔布包的一角,便平静地看着她,瞳孔中是还未平息的大爆炸。
她意会到什么,跌跌撞撞地走向布包,一不小心,莲步一错,便跌了下去,手碰到了布包。那被小豪叠起来的四角散了开来。
她没有去捋额前因跌倒而散乱的秀发,看见眼前的东西,原本干涸的泪水又在睫毛上重现。
那一叠黄皮纸,不正是十年前那一叠令人伤心的故事吗。
她以为那叠纸已经消失在微尘中,不再现世,可她不知道,天浩竟小心地将它拿了走。
以前的一幕幕,回放般在她脑海里重现。
“原来你还在。”她微笑着,黛眉愁意浓浓,泪雨纷纷。
她因伤心过度而转化成淡青色的藕臂颤抖着探出,拿起那一叠黄纸,想要看。
三两个还残留着清香的荷包掉了出来,掉在剩下的黄皮纸中。
媛媛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倒了出去。手中的那叠黄皮纸,像飘零的花瓣般飞起,在热浪中飞舞,画成一副憔悴损,红颜泪的可怜景象。泪水滴在纸上,沾湿了那一叠的纸面。
黄皮纸洒落下来,满地伤心。
荷包们安静地躺在地面上小小的布包里,像是找到了依靠,散发着它们的清香。
媛媛终于没有哭出来,只是久久不动,卧倒在地面,感受着地面上远方爆炸传过来的温热,想到爆炸中那个小小的身影,泪水不止,就像悲情不止。
小豪仰天长啸,胸前橙红色的毛发在缓缓平息的热浪中纷飞。
像是一阵龙啸,威严镇压万古。
又像是故友的扼腕叹息,叹息逝去的过去。
莫伤,死了罢。
爆炸彻底平息。这时,已是深夜,点点星光闪耀,眨着眼懵懂地看着刘府中的一切。或许也看到了这伤心的一幕。
那颗清冷的星球上,那道孤寂的身影,也许能看到吧?
小豪的声音始终响彻着。
楼阁中的人们一个也没走,他们缓缓走下楼,不出一语。
他们不发肺腑之言,他们不出感动之语,只是人们满脸悲怒,有的眼中噙满着泪水。
“刘府主,你未免有些过分。不过多谢今日热情相邀,我等告辞。”一个满脸胡茬的大叔在经过刘金禄身旁时,没有刻意去避免踩到他的血迹,只是微微欠身说道。
说完,他转身走向媛媛,眼里露出尊敬和不忍,说道:“刘小姐,我不多说,鄙人刘大才,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提。等你碰上麻烦,登高一呼,我刘大才必定是第一个冲出来帮你。告辞。”
大概是被感动了,这些心地淳朴的老百姓,都能看清一些东西。
刘金禄闭着双眼,嘴角微微抽搐。
一口将要喷出的鲜血被他生生吞了下去。
“刘府主,告辞。”“告辞。”“告辞。”
来访观战的人们都向他欠身,然后走向媛媛。
“刘小姐,等你登高一呼,我徐风决不推辞。”“刘小姐,我李超。。”“刘小姐。。”
越来越多的人们出现又离开,长长一串人流撩过刘府,向着门外走去,很快走完了。
今夜府中没有灯光,很快只剩下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丫鬟仆人们看着刘金禄和媛媛。
大火消失,烟尘四起。
“闺女,我是真的想。咳咳。。你们不适合。”他的声音听起来很难受,似乎是伤得极为严重。
刘金禄周身灵气涌动,最终猛地一吸,于是所有的灵气都被吸进体内。
他站起身来,活动着双臂,目露凝重地看着眼前的废墟。
乱石堆积,微风荡漾。刘金禄看着焦黑的比武场,面露凝重之色:“他不可能活下来的。都怪为父,当时下手太猛了。不过,当时的情况也挺危急的。。我。。”刘金禄斟酌着字句,小心地看着媛媛的脸色。看着女儿满脸死灰色,他心疼起来,感到多说什么没有用,便只是看着废墟,不再说话。
媛媛始终不吐一言。她当然知道那里没有一丁点儿生机。
她已经心灰意冷。
小豪停止了长啸。黑夜中,它依偎着媛媛。
一人一兽,在废墟前微微抽泣。
“等我。”一句没来由的低沉的声音在媛媛心底炸响。
然而沉默的刘府主却没有说什么,好像是没听见什么。
媛媛瞳孔突然放大了开来。
“原来,他还没死。”她松了口气。快要崩溃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些。听到了这一句,不管是什么情况下的什么话,总之,他还没死,一些遗憾,便不会再存在。一些话,也终于有机会说出口。
顿时一阵厚重的疲倦感传来,她再不能支撑,倒了下来,沉沉睡去。睡梦里,她带着一抹甜甜的微笑。面容也仿佛有了几分红润。
小豪嘴角勾起一抹惨笑。
莫伤真的没死吗。也许吧,至少在媛媛看来。
小豪一跌一拐地走向布包,叼出一个荷包,藏在媛媛的衣袖间。
满地的黄纸,小豪一张一张地叼起,整整齐齐地放在布包里,眼中透露着与莫伤一样的执着。
布包很快又和从前一样,被小豪叠好,竟很人性化地被小豪背在背上,绑在了自己身上。
它抬头看看那轮清月,摇了摇头。
清冷的月光下,佳人轻卧青石地面,小豪回头,记忆定格在了这一刻。
他眼神一淡,转过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府门上,一个人影坐着,腰间别一个酒葫芦。
“果然出事了。希望你还活着。”他站起身来,煞是有几分惆怅地看了看那轮清月,也摇了摇头,纵身消失在月色中。
刘府安静下来,窸窸窣窣响起几阵脚步声。
月色沉寂,冷冷的,像是失去了什么。
刘府的废墟在次日被神奇地修好,但奇怪的是,没人找到哪怕一丝莫伤生前的所有痕迹。就像从人间彻底消失了一般。若不是这满地的废墟还在,实在找不出他在这里出现过的证明。
唐城依旧繁华,糖葫芦依旧畅销。
说好的晚上去看世间繁华的约定,也只能作罢。
然而终究只是一个过客吗,是一阵哒哒的马蹄,错误在这归人的季节。
一切是结束,还是开始。
废墟之下,一丝乳白色雾气升腾。一股黑气也伴随冒出。
慢慢地,越来越多的白雾与黑气开始冒出,开始聚集,疯狂地聚集。
汇成一个人形的东西从一柄黑剑里升出,生气盎然。
黑白两色气息屯了起来,一股惊人的气势在缓缓酝酿。
莫伤的脸庞,缓缓地凝聚了起来,轮廓清晰可辨。
有一种洗筋伐髓的说法,是褪去凡躯,成就无垢先天灵体。
那是完美的洗髓,是毁去自身所有经脉,温水加入灵石孕育灵气逼人的灵泉,洗去一切凡俗杂质。
但莫伤的洗髓,却是全身崩坏,灵魂遁入黑剑,修养生息后再次塑造仙魔之体。代表着原先污垢满身的身体就完全抛弃,转而变成一具由仙气与魔气共同打造的完美的身体,半仙半魔。除了少了点什么精神方面的东西,就是纯正的仙魔之体。
莫伤蜷曲着身子,一头靓丽的亮黑色头发。奇怪的是,他原来在爆炸中消失殆尽的身体特征,新的身体会全部保存。
包括头发的气味。
那熟悉的气味,在新的身体里悄悄地诞生。
闭着眼的莫伤,记忆正缓缓复苏。
远远的悬崖中,传来一声巨吼。跟着几声兴奋的巨吼,震动山河。
那吼声中,居然包含兴奋和欣喜。
莫伤的心中响起这样一道声音。
“很高兴你没有死。那我也不算撒谎了。不管你在哪里,不能回去,至少不能回刘府。给我老实点,守护不是一个劲地猛冲,你把自己给我练上去再说。黑剑用好,那是很棒的家伙。”
莫伤微笑。
结果还是开始呢。
黑白光晕消失,一句浑身玉色光芒流转的身体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