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太过英俊,往往总会比较无情,张俊伟便是如此。不管有多少女子痴迷于他,非他不嫁;不管有多少男子愿意变为女儿身,任他糟蹋;而他总是神情冰冷,毫不动心。
唯有无情,方能专情,一旦认真,便将以燃烧毁灭为最终命运。他想,他是爱她的,只是不敢确定这份爱究竟能有多深。他只知道,她越在身边,他反而越想她想得厉害——我总是通过自己想念你,却永远无法通过你想念自己。
然而,该如何诉说?
我所以英俊,并非自己愿意,只是为了让你看着欢喜。我所以无敌,不是为了欺负人,更不是要货于帝王家,而是为了保护你而已。天地虽大,而我只愿意守着你,哪里也不去。壮丽江山、功名尘土,都与我无关,也非我所期盼。
你看那山峦吻着天宇,
河水涟漪偎着涟漪,
花儿在一起和睦相处,
姐姐怎能鄙弃弟弟?
阳光拥抱着大地,
月光亲吻着海波,
这一切还有什么价值,
如果你不吻我?
时间流动如水,而人却无法自在如鱼。潮湿的空气,从鼻腔一直滋润到肺里,深呼吸,带来的既是强烈的存在感,又有强烈的虚无感。张俊伟眼望桃花,满心却只有王美,她虽飘渺,却足以成为他的依靠;她虽娇弱,却足以成为他的城堡。真的不能一起吗?毕竟,横亘在他们中间的,只有那轻如鸿毛的一纸婚约而已。
然而,轻重只是相对而言。五行山虽重,并不能镇住孙悟空,真正让孙悟空动弹不得的,反而是如来佛那一张金字压帖。金字压帖虽轻,却有大法力在。一纸婚约,同样有其大魔力在,它代表着两个家族间的庄重承诺,揭不开,撕不脱。
张俊伟将自己的愤怒,归罪于王氏家族。是他们为王美许下了这门亲事,他们看重的是自己的面子,而并不在乎王美是否真正快乐。这些老人,他们的来日已经无多,还偏要以折腾后生为乐。他们自以为真理在握,证据就是吃过的盐很多,论点就是麻木照样过活,于是心安理得地安排着子女的命运,既不反省自己是否会偶尔眼光失准,更不担心是否会被子女怀恨。
关于这门婚事,张俊伟总是一厢情愿地以为王美是被强迫、被牺牲,并对她寄予深深的同情——人一旦成长,便无法不变得残忍,不是对别人,而是对自己,在众多的义务和压迫下,开始对自己不负责任、漠不关心,至于宝贵的生命,也不再是为了经过,而只是为了完成。然而,且请长久凝视镜子中的自己,着衣或裸体随意,关键是看着自己,那可是可怜的转瞬便逝的小玩意!
张俊伟不得不这么想,这是他活下去的全部希望。
风吹过,花瓣迎空飞舞,体态轻盈,暗香浮动。天色向晚,寒意渐起,王美拢衣而立,暗暗拭泪。张俊伟见状,于心不忍,道,“你想让我去平阳景苑看看吗?”
王美又惊又喜,“你真愿意去?”
看着眼前的明媚笑靥,张俊伟心如刀割。你担心岳纯死在平阳景苑,难道你就不怕我也会死在平阳景苑吗?
在隐秘的内心深处,张俊伟暗暗期望岳纯战死平阳景苑,岳纯一旦战死,婚约自然作废,一切障碍不复存在,王美将再次属于他。然而,王美的要求,他怎能拒绝?为了她,他不惜一切,包括拯救情敌。
张俊伟尚未回答,王美却已马上说道,“不,你不能去,平阳景苑形势太过危急。无论如何,我不能再失去你。”
然而晚了,伤害已经造成。张俊伟掩饰着内心的痛苦,大笑道,“不用担心。我也该出门走走了。太久没出门,群众们都开始有意见了。”
他还能怎么做?他只能以毒攻毒,不断地用更大的失望和痛苦来代替现有较小的失望和痛苦,就像滚雪球,或者非法集资的链条。明知太过危险,明知终有崩溃的一天,但无所谓了,反正他已然身处绝境,而结局仿佛注定,他只能目送她慢慢淡出他的生命。
桃花在手,轻如泪,红如血。
感恩,小到一碗稀粥,大到一场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