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离来到碧波庄的时候,庄子里的花开依旧,只是换成了暮春时令的花,其时芍药花开最盛,锦花如织人如梦。
公孙子桑在和穆明月喝酒。清逸出尘的公子与锦衣荣华的皇世子整天厮混在一起,想来也真是匪夷所思。
“叶二小姐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呀!”穆明月手握白玉杯,嘴角含笑阴阳怪气,好像碧波庄是他穆明月的一样,一副主人的口吻。
“这芍药花开得真好。”将离淡淡赞了句,屈身坐下,并未接穆明月的话。
“叶姑娘的名字原是这芍药的别名,春之将暮,朱红离离,叶姑娘人如其名,一如园中的红药,韶华盛世。”公孙子桑眼中柔柔,看着一身素衫的将离赞叹,舌灿莲花。
“我非园中红药,我是山中芍药。园中红药徒有姿容,却无一身傲骨,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将离毫不客气地往自己脸上贴金。
说这话时,将离突然想起姜夔笔下长在二十四桥下叹夜漫长的红芍药。
公孙子桑与穆明月听罢朗朗笑出声来,“臭丫头,多日不见,你的嘴巴越发厉害了,连公孙都说不过你了。”穆明月笑着递给将离一只精致的酒杯。
将离接过酒杯,穆明月亲自帮她满上,“小心你这张嘴有天惹怒我那个冷脸表哥,连着你这颗脑袋都得搬家!”
穆明月说得当然是穆怀哲。“不过话说回来,臭丫头你怎么和三表哥在一起,表哥还说你受伤了,是怎么回事?”穆明月看着将离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竖了竖大拇指。
古代的酒喝着是好喝,只是喝这样的酒,她作为一个现代人,能喝好几缸吧!将离心中想道。
绵味悠长,一股菊花清香,公孙子桑的连山醉。连山亭中伊人醉。
公孙子桑听到穆明月的询问,幽深的星眸顿时眯了起来,堪堪望向自斟自酌的将离,似是也很好奇又似是很在意。
“左不过是有人要暗害他,却把我的马车误认了他的马车,要不然你还以为你那表哥那么好心去为我保驾护航吗?”将离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忿忿然,嘴里你你我我的。
叶将离从不像别人一样,对待皇子世子永远都是毕恭毕敬地称呼身份。
“原来如此。那你可有受伤?歹人可有抓到?”穆明月也不在乎将离的无礼,反而像是觉得她这样说话才正常,听到将离的叙述,穆明月一脸关心。
“我没事啊,你不用担心。”将离看着穆明月艳似桃花的脸,心中忽然微微有些感动,话中带着安慰,“歹人嘛,我就不知道了,你可以问你表哥。”
“没事就好。”公孙子桑突然开口了,说话的时候还长长地舒了口气。“酒很好喝吗?怎么不停地喝,醉了就不好了。”
沉默了一会儿,公孙子桑看着又要倒酒的将离柔柔缓缓地说道,声音仿佛遥远的天边吹来的春风,拂在耳旁,让人听了都觉得温暖。
“很好喝。”将离并没有过多言辞,说话的语气就像小孩子称赞糖果美味一样。
公孙子桑笑了。和往常脸上的笑不一样,往常的笑带着一种淡漠的疏离,现在的笑却匿了一份宠溺。
款款而来的谢如歌睨了一眼将离的背影,看向公孙子桑的那双杏眼蓦然被他的笑灼伤了,慢慢低了眉,唤了声公子。
她越发觉得她的公子爱上了叶将离,尽管他可能还不知道。可是她是女人,尤其是她这样的女人,最能看穿别人的心思,她爱过,自然懂得爱是怎样的一种情思。
可是情之一字,岂是你懂了就可以了?她爱他,那当又如何?他不知道,他也爱了别人。谢如歌突然心好疼,可是又能奈何,她爱他,是覆水难收。
“嗯。”公孙子桑点了点头,让了空位让谢如歌坐下,神色恢复了往常的云淡风轻。
“公孙真是好福气,喝茶都能碰上这么个绝色佳人。以后我要可要跟着你公孙,把你的桃花运都沾我身上。”穆明月这些日子里算是看明白了谢如歌对公孙子桑的一片痴心,可是公孙子桑怎么……他难道看不出来嘛?偏要调侃他。
“请便啊,”公孙子桑却一脸无辜,轻笑一声“你还用沾我的?”
“哼,”穆明月心有不甘轻哼一声,末了又道:“如歌姑娘唱个曲儿罢,我最喜欢听你唱了。”
“好。明世子稍等,待奴家取了琵琶来。”谢如歌吴侬软语应了一声,就要起身取琵琶,将离道:“不用那么麻烦,你清唱好了,我们都想听。”
谢如歌复又坐了下来,清了清嗓子,“落花旧故里,好梦依稀,看君影双双,倚得柳丝里……”
将离听了会儿,觉得无趣,于是站起身来,向着公孙子桑轻声道:“我想到处转转,可以吗?”
公孙子桑温润的脸庞抬起看了一眼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将离对穆明月点头示意了一下,便提了提裙裾,往园子深处走去。
虽然酒不烈,将离喝的多了,抬脚走路的时候,竟有了些晕晕的。将离一手扶额,一手扶着沿路的花树慢慢悠悠地走过流水小桥,竹林小筑,最后来到一处亭阁中坐下。
此处便是连山亭。将离趴在亭中央的石桌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隐隐约约间耳边飘来一丝清幽的箫声,呜呜咽咽却悲而不戚。
“子桑。”将离梦中看见公孙子桑独坐竹林,长手执箫,吹得甚是悲凉。
吹箫的人听闻轻唤声,蓦然顿住,取了箫管,缓缓应了一声,“嗯。”
她唤他子桑。她的一声子桑,仿佛一团热火,融化了他心中千年的坚冰。
他的心汹涌澎湃不能平静,他的箫声也吹不成调,他静静地看着她悠悠转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