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月王朝,自古女子为尊,人分十等,一官;二吏;三僧;四道;五医;六工;七匠;八娼;九儒;十丐。不管是朝廷,战场,抑或是大街小巷里,多的是英姿煞爽的女子们独当一面,保家卫国,养家糊口。贵家公子们无不呆在闺中,修心养性,等待着良人登门造访,一旦嫁为人夫,更是谨言慎行,以妻为尊,以子为尊;没有女子愿意自己的夫侍抛头露面到处乱逛,因而,大街上,除了养家置业的女子在张罗生意,剩下的便是粗劣低下的男仆从为家主跑腿添置新衣新鞋。
只到了一年一度的佳偶节,大街上绿梢上挂满了红彤彤的灯笼,映着多罗塔上的人山人海以及塔下敲锣打鼓的拍掌叫好,热闹非凡。不同往日,身着锦缎绸服的女子不无笑意盈盈地紧牵着平日闭门不出的如意郎君纷沓而至,便是高官商贩家待嫁的贵公子们也获得特许,在三俩仆从的跟随下,带上一方浅色纱巾,走在大街上瞪大兴奋的双眼,饶有兴致地到处张望观摩。
多罗塔下,熙熙攘攘地聚了一地的平民百姓,礼花从塔上抛下一刻,整个平阳城的人们都在礼花的点点荧光中沸腾、欢呼。
大街上,多的是大声吆喝的商贩,糖葫芦、烧饼馒头、字画古玩、发簪珠饰、绫罗锦缎,应有尽有。
如此良辰美景,一个十三四岁瘦弱的侍女背着几匹素色的锦缎,一脸垂头丧气地跟在前面一个年轻男子身后,如此特殊的一道风景,引来了无数路人的侧目,其中有女子的嘲讽冷笑,男子的唏嘘惋惜。在落月王朝,便是再低贱的女子也不会颠鸾倒凤,甘心自贬身价为男子作仆从。如此作为,便是十等人之乞丐也会嗤之以鼻,是以,女侍十一等也。旁人的目光如炬,灼在身上教人无所适从,这位看似赢弱的侍女终是受不了,懒洋洋地一把抛下抱着的锦缎,顿下的脚尖还有意无意地对着布匹踢上一脚。
如果意外没有发生,她大约也会兴奋地跻身其中,大口嚼着她的桂花糕,把玩着地摊上的簪花玉钗,隔着重重肉墙,偷偷在过往的公子们屁股上悄悄抹上一把。
只是现在,她剩下的,只是一把还没来得及燃烧的火。
“苏三,你腿蹩了还是怎么了,你在这耍性子给谁看?”年轻男子脸上虽是蒙上一方白色丝巾,一双勾魂的桃花眼却依旧妩媚招摇,不同于他给人的温柔妩媚,他的声音虽然好听,但却充斥着恶狠狠的调调,让一众倾心旁观的女子瞬间眉头一皱,这俏佳人的脾气着实差了些。
“流年,我告诉你,我真真受够你了。”被唤作苏三的侍女一副黑不溜秋的模样,圆脸,塌鼻,浓眉大眼,丢进人群里实在是突兀,落月王朝的审美很常,满城的俊男美女,长相再差的民众丢在他国也算是清秀淳朴,这大约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丑丫头罢。众人原本同情的眼光在看清她脸的一瞬凝滞,难怪要沦落到女侍的地步,就那张人神共愤的脸,不管走到哪都是焦点啊,唉。
试问谁会愿意让一个焦点天天围着身前转动?
“你不走是吗?”桃花美男一改方才恶狠狠的神色,轻笑出声,眉梢的光彩流转让一众身穿华服彩裳浓妆淡抹的公子哥们也黯然失色,天地间,仿佛只剩他,风华绝代。
对面的苏三连看他一眼的冲动都没,只冷哼出声,表明了此刻她心底严重的不爽。该死的流年狗,不过是仗着公子的庇护,恃宠而骄罢了,她凭什么听他的。
她的不屑,他看在眼里,嘴边的弧度不可抑制地扩大,桃花眼咪咪笑,捻成一条线,惹得谁神魂不稳。
很好,苏三这贱婢狗腿无耻得尚且还有一丝底线。
看到桃花美男笑眯了双眼,原本顽强硬撑着的丑丫头在对上他双眼一瞬,浑身发冷,好不容易鼓起的底气一下子灭掉大半。
眼见着他依旧笑靥如花的脸步步逼近,每一步看似缓慢实则每一下都踏在她心坎上,一点一点踏碎她的玻璃心。只待他凑得不能再近,放荡形骸地跟她脸贴着脸,亲密无间的时候,不管是年轻的公子哥们还是小姐千金无不羞红了双颊,明明不耻这男子大胆行径,却又忍不住瞪大眼睛看下去。
没有暧昧不清的尴尬,没有当众调戏的得意张扬,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折磨和苦难。当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旁观的数十双眼珠子也要掉落在地。
丫丫的,这流年狗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死掐她手臂,每一下都是毫不留情地往死里下手。
在一个看脸的世界,谁会记得同情弱者。况且,她不弱好吗。
只是旁边的流年狗太彪悍非人了,疯狗年年有,流年狗至上。
气得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的丑丫头最终还是看清了不利的境况,愤愤不平地捡起地上弄脏了的布匹,瞪着快要托眶而出的眼珠子,跟在桃花美人身后快步离开。
再不离开,丢脸只会更甚。
这是,血一般的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