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洛炎和洛红回到家里的时候,琳娜刚从烤炉中盛出一盆香喷喷的土瓜饼。
“妈妈,我们回来了。”洛炎踏进家门,一边脱鞋一边喊道。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琳娜从厨房的窗户里探出头。她四十岁出头,慈眉善目,看得出年轻时一定很漂亮。可惜岁月无情,生活的重担压弯了她的腰,也让两鬓长出了丝丝白发。
琳娜一眼就看到了洛炎脸上的上,愣了一下,随后赶紧从厨房里跑出来。
“你怎么和人打架了?要不要紧?伤的重不重?”琳娜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让洛炎不知该怎么回答。
“妈,我没事。”洛炎向洛红投去一个求救的眼神,希望她能出面解释一下,然而后者却眼神飘忽的看向别处,压根不理会他的意思。
没办法,洛炎只好慢吞吞地把之前发生的事情像母亲说了一边。
琳娜安静地听完,之后沉默了一会。
洛炎心里不安,看样子真的像洛红说的那样,自己让母亲很担心,不知道她会不会生我气呢?
然而母亲的一句话却打消了他的顾虑。
“炎儿,你做的对。”
琳娜紧张的面孔舒展开来,露出一个慈祥的笑脸。
“饭做好了,你们去吃饭吧,我去找药水给你的伤口擦一下。”琳娜轻轻地在洛炎头上拍了拍,像是在安慰他。
洛红见母亲不但不批评洛炎,反而夸赞他的这种“伸张正义”的行为,有些不乐意,赌气般的哼了一声,便独去过去吃饭了。
“你又惹她生气了?”琳娜看了看洛红,小声问道。
“呃,没有。”洛炎赶紧解释,“她可能是饿了吧……”
……
午饭很简单,一盆土豆饼以及一盘蘑菇烧的小菜,虽然简单,但一家人吃的还是津津有味。
只是今天的饭桌上似乎少了些什么,洛炎和洛红俩人都埋头吃饭,一句话也不说。
琳娜知道这俩孩子肯定私下里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有意帮忙调节一下。于是放下碗筷,找个话题聊了起来。
“你俩知道么?咱们隔壁马昂家的媳妇今天生了个大胖小子。”
洛炎和洛红同时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迷茫,不知母亲为何突然说起这件事。
琳娜嫣然一笑,脸上忽然溢出幸福神采,语气中充满向往的说道:“我……也想抱孙子呢。”
洛炎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马昂家的儿子今年才十七岁呢,对了,炎儿今年好像十四岁了吧,有没有看上谁家的姑娘?”
话说到这份上,意思已经很明确了。洛炎“唰”的红了脸,他还从未想过这件事。
“妈……”洛炎飞速的转动大脑,想着怎么样岔开话题。忽然,他看到一边正用好奇目光打量自己的洛红,心中灵机一动,说道:“您想抱孙子的话……我记得咱们这儿的习俗一般女孩到了十五岁就可以出嫁了吧……”
“你找死!”洛红大吃一惊,顿时羞红了脸,一脚踩到洛炎的脚上。
洛炎疼得龇牙咧嘴,手里的土瓜饼差点掉到地上。
琳娜见此呵呵一笑,说道:“红儿嘛,她想嫁人还得等两年,得等她长出一头长发才行,可不能像现在跟个假小子似的。哦……对了,还有一点,要想做一个好媳妇,还得会烧一手好菜,红儿你做菜的手艺……”
洛炎忽然想起来曾经洛红尝试着做最简单的土瓜汤,结果居然把锅烧干了,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
洛红羞得面红耳赤,玲珑稚嫩的脸蛋看上去很讨人喜欢。
“妈!”洛红着急的嗔道,带着一丝责怪的意味。
“好了好了,咱还是说说炎儿吧。”琳娜笑了笑,又把话题绕了回来。用满怀期待的目光看着洛炎。
这下洛炎笑不出来了,他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我离成家还早呢……我要去当兵。”
“什么?”
这下轮到琳娜笑不出来了,她惊讶的看着洛炎,不可置信的问道:“你说什么?”
“我要去当兵,加入帝国探险军团!”洛炎一提到这件事,忽然变得认真起来。
“这孩子!”琳娜有些生气地说道:“咱们一家人现在吃喝不愁,也不缺肉票,你老老实实在家过日子不行,为啥非要去当兵?”
洛炎没有回答,但他坚定的表情却说出了答案。
琳娜强硬的态度忽然软了下去,用一种劝阻的口吻说:“难道你忘了你父亲是怎么去世的么?当兵太危险了,你又不是没见到过,以前有龙飞进来的时候,那些因战斗牺牲的防卫兵有多可怜。咱们一家三口人一起生活多好,咱们家里有地,有房子,还有你父亲留下来的一大笔遗产,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不行么?妈就像看着你健健康康的长大,成家立业,也算给你父亲一个交代了。听妈的话,别去当兵,那太苦太危险了。”
母亲说的遗产指的就是每月多领两倍的肉票,这对于一个三口之家来说,的确是笔不小的财富。
听到母亲说了这么多,洛炎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他很想顺应着母亲的意思装出一个妥协的样子,但在心里却始终有个东西支撑着他,让他不去欺骗,而是残忍的拒绝母亲的祈求。
“你……”琳娜看着洛炎倔强的样子,声音有些梗咽,说不出话来。
“你个白痴!”洛红忽然一拍桌子,噌的站起来,指着洛炎厉声说道:“你也不看看你自己,连个混混都打不过还谈什么当兵?你有那个资格么?”
洛红本想用这种冷酷无情的方法让洛炎知难而退,而后者的态度却倔强的让她意外。
洛炎低着头,咬着牙,用力的吼道。
“我就是要去当兵!我就是要加入探险军团!我就是像父亲那样!”
洛炎鼓着勇气一口气说完,猛然转身冲进自己的房间,紧紧地关上门。像是在逃避什么。
他确实在逃避。逃避母亲失望的眼神,逃避自己实力不够的事实。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寒冷,仿佛步入寒冬时节,连着人心也变得冰冷了。
洛红很想把洛炎揪出来痛打一顿,然后让他像母亲道歉,但她考虑了一下还是忍住了。
“妈,你放心,有我在一定不会让他当兵的。”洛红表情认真的说。
琳娜无力的斜坐在椅子上,听到这话抬起头,用飘散的眼神看了看洛红,忽然哭了起来。
“妈!”洛红赶紧跑到她身边,扶着她,却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良久之后,才轻轻说道:“对不起。”
琳娜轻声抽泣,涩声说道:“炎儿要是能想你那么懂事就好了,可惜……”话说到这里,琳娜身子猛地一阵,忽然止住了哭声,赶忙抬手擦了擦眼泪,面露自责的看着洛红。
这“可惜”二字包含着另外的意思,琳娜意识到了,所以一说出口就后悔了。她知道洛红这么聪明,一定也听出来了。
洛红确实听出来了,但她却什么反应都没有。
童年受的那些打击,已经让她的内心变得足够强大,面对那些常人难以接受的事情时,她早已变得坦然。尽管她只有十四岁,但心智却异常成熟。
当心中的伤口无法愈合时,要么接受它,抚摸它,忍受伤口溃烂带来的刺痛。要么拒绝它,撕裂它,用更大的疼痛掩饰疼痛。
洛红要继续生活下去,所以选择了前者。但无论选择哪一种,心中的痛楚却是无法抹去的。
琳娜的无心之言在洛红的伤口上轻轻“摸了”一下,尽管很疼,但她已经习惯了。
所以,洛红面容平静。
“炎儿要是能像你那么懂事就好了,可惜……你不是我的孩子。”
这是琳娜那句没能说完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