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兵,再盯着我看,你的眼睛可是要瞎了。”
“对不起!上尉!”
卫兵眼前站着一个微笑着的男人,金色的长发垂下遮住了他的右眼,但这个男人仅仅是没有被遮掩的面目,也能当得起“英俊无比”四个字了。
“跟你说了,不要再叫我上尉了,你什么时候见过只有一个卫兵的上尉?”
男人仍旧微笑着,眼神里却流露出一丝寒意,都被卫兵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
卫兵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男人的眼神代表他生起了杀机。
“王尔德,王尔德大人说。。”
“王尔德?不过是一个裁判所的小鬼。”男人打断卫兵的话,“当初挖掉我眼睛的时候,这小东西可是笑得很开心呢。”男人的右手在他说完这话后搭上了卫兵的肩头,食指在肩骨处轻轻敲着,“你继续讲,他说什么了?”
卫兵感到肩骨处有阵阵刺痛,不免心头惊恐,料想面前这人过去被裁判所当作异端果真所言非虚。
“王尔德大人他说,抓您的时候您是个上尉,放出来的时候您也应该还是个上尉。”
“他还真是为我着想。呵,裁判所果然都是一群神经有问题的东西。”
“亚当大人,您。。您现在也是裁判所的神官。。”
亚当听了这话,眸子里的杀意更甚。亚当的右眼便是被裁判所的神官挖掉的,前途更是硬生生被砸成一条死路,至于那群家伙为何后来会放过自己,还让他做一名神官,他也不想再去思索。
“这么说,你倒是对王尔德挺忠心的。”亚当抓紧了卫兵的肩头,突然发力,直欲把他的肩骨捏碎,却并没有持续很久,便放松下来,放下了手。
他摆摆手说:“你去底舱看看那个传教士是不是还跟那群奴隶在一起。”
卫兵顾不上肩头的剧痛,领命前去。
亚当所在的是一艘奴隶船,此时,在这艘船的底下。
蜡烛的火光昏暗地亮着,一个教士坐在煤油灯旁边,照不清楚容貌,只能在这样的光亮下看到教士一尘不染的神袍和他手中所捧的《教典》。他一动不动,好像正在休憩之中,周围时不时有呜咽声,咒骂声,以及敲打铁牢的声音,普通人要是在他这样的环境,绝对是不会如此平静的。
这时候底舱板轻轻被打开,外面的一点儿光亮透了进来,伴随而来的还有一个模糊的影子。不多久,底舱板重新被合上。
当底舱板再次关上的那一刻,教士站了起来,吹熄了蜡烛,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只听见教士的脚步声,他似乎正走向一侧的牢房。
能听到他轻声在黑暗里叹了一口气,似乎想到了什么无可奈何的事情。
“看来你和他们都要陪我死了。”教士的目光望向黑暗中的牢房,等着某个人跟他说话。
“你对他们而言还有价值。”有人回答他,这声音是属于爱德华的。
“他们跟你想的是一样的,我当时没有告诉你,难道以后就会告诉他们?最多不过是被烧死在火刑架上罢了,只是没想到,教会也对那个传说感兴趣。”
爱德华这次没有回答他,也许是不知道怎么安慰。在这月光透不进来的底舱,仍旧只有呜咽,咒骂,偶尔还有虚弱的喘息。
这片沉默没有持续多久,从头顶响起了亚当的声音。
“色诺芬先生,和你聊天的这位朋友可不可以介绍认识认识?”
色诺芬和爱德华都没有听到脚步声,亚当就像是突然出现一样,他们心里不由得都暗叫糟糕,心里知道刚才的话都被亚当听见了。
爱德华在跟麻雀分别之后,去寻找了苏菲,但平时那个长满鲜花,奢华又富贵的庄园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时,却已经是一个荒芜破败,长满杂草的弃地了。伊人也早已人间蒸发,消失得无影无踪。
爱德华感觉到了自己踏进了一个阴谋之中,但现实总是一片迷雾,他什么都看不清楚。
他在兰斯安戈洛的各处地方找寻关于‘柏拉图’和‘亚特兰蒂斯’的消息,这些事情从来没具体出现在任何一本他找的书里面,更多时候和兰斯安戈洛人说的一样,只是个虚无缥缈的传说。
直到三个月后,在一个小酒馆内他听到了一个名字。
苏格拉底的另一个徒弟的名字,隐藏在《教典》之下的色诺芬。
一队被招募的佣兵要跟随这位神的信徒,去新大陆向原住民们传教。
爱德华成为了这些勇敢者的一员,为了自己所渴望寻找的东西。
当在甲板上爱德华向着这个教士询问的时候,教士抱着《教典》的手有一瞬间的颤栗。
“如果你想知道‘亚特兰蒂斯’,首都的大图书馆才是你应该去的地方。”
“教士先生,我相信我能在您这儿知道更多。”教士拒绝与回避的意思很明显,但爱德华黑色的瞳孔依旧注视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色诺芬看起来大约是三十多岁的样子,棕色的卷发被海风吹得有些散乱,说话的时候眼神一直看着怀抱里的《教典》,目光虔诚。
“我继承下来的只有这个名字而已,这也只是我家里面只剩下了我一个人的缘故。现在,我得去祷告了,请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类似这样的对话在他们到达新大陆前以及之后的很长时间一直持续着。
爱德华是一个有耐心的人,除了上次质问马丁教授时他内心不平静,在这之后一次次失望都没让他再起波澜,根据色诺芬的反应,他感觉到能够在色诺芬身上得到他想要的信息,万幸的是,绝望最终没有降临到自己的身上。
色诺芬终于对这件事开了口,爱德华不知道这位教士是被自己打动了还是其他原因,当爱德华又一次向着教士询问时,教士递给他一张纸条。
。。
舱板被打开,下面的人们看到一只皮靴跟着光线一起踏入黑暗,接着是一件白色的亚麻长袍,长袍左侧绣着一只翅膀,最引人注意的是男人的面孔,虽然光线昏暗,但俊秀还是很突出的,他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右眼,更是给亚当平添了一份神秘感。
“亚当大人。”色诺芬把右手置于左胸处,微微躬身,向着这位大人行礼。
“不用这么客气,色诺芬先生,刚才是我失礼了,不小心听到了您和您朋友的谈话。”亚当脸上却没有任何抱歉的神色,湛蓝的眼眸看着牢笼里面蜷缩在黑暗中的人们,“色诺芬先生,现在能不能请您把您的这位朋友请出来呢?”
色诺芬看着亚当,就像看着一条毒蛇,这个男人一个月前在新大陆突然出现,和现在一样,他似乎总是突然出现。色诺芬认识他,但他没想到本来是个军人的亚当却成为了教会的同僚,还是宗教裁判所的鹰犬,色诺芬记得亚当在新大陆时出现在他眼前的情形,手指向着东边和西边各指了一下,然后亚当笑着说:“在我眼前我手指指点的区域的人,除了这位色诺芬教士之外,都是奴隶。不过,你们可以试着反抗,我很欢迎。”
骚动如预料一般发生了,教士带往新大陆的那一群佣兵们大多死在了那场悲惨的反抗里,还有不少是被教化的原住民,他们妄图将亚当撕成粉碎,却只换来一个一个死在色诺芬的面前的结局。
“色诺芬先生,您的朋友在哪呢?”亚当的询问把色诺芬的回忆打断,他低下头,不想让亚当看见自己眼里的惊慌,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已经平静了下来。“亚当大人,我刚才是在自言自语,您可能误会了。”
他真的是一个不会说谎的人,亚当把教士的表现都看在眼里,虽然光线昏暗,但亚当想都没有多想就知道这是一个拙劣的谎言。
“自言自语?”
“是的,自言自语。”
“哈哈哈哈。”亚当大笑道,突然伸出手,把色诺芬的头按在了铁牢的栏杆上,相互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铛”。“那么教士大人,劳烦您能再自言自语一段么,让我听听看像不像?”
色诺芬感觉自己的头破了,疼痛感和钻进鼻孔的血腥气让他咬紧了牙。
尽管他奋力挣扎,却不能够移动分毫。
“亚当大人,您这是干什么?”色诺芬透过亚当的手指缝隙看着他。
“教士先生,最近我可是无聊透顶了,这手自己就忍不住活动开了,我还有一只左手,等下它会干什么我就不清楚了。”
色诺芬的眼中有询问的意思。
“先生,我知道您想要问什么,其实您心里也明白,裁判所找您是做什么,我当然不能杀您了,不过,挖掉一只两只眼睛,我想大人们也不会怪罪我的。”
“那么,现在,就请您自言自。。”亚当的话并没有说完,左手猛地在空中一抓,抓住了一只射向他的袖箭,摊开左手,这个细小的“箭”,不过只是一块尖细的木片而已。
“找到你了。”他说。
爱德华走近他们,亚当拿出钥匙打开铁牢的牢门,盯着眼前这个黑头发的东方人。这么多日子,爱德华清减了不少,以至于看起来有点消瘦,但眼睛里的坚定却一直存在着。
“黑发,黑眼睛。你是从东边来的。”
“你知道的吧?”
“知道什么?”
“你早就知道另一个人是我。”
“哈哈,对,不过我说了,最近无聊透顶忍不住就想动动。”
爱德华瞪着眼前这条“毒蛇”,听着他把这些话轻飘飘地说出来,觉得自己和色诺芬像两只被戏耍的猎物。
“东方的话。。”亚当敲了敲额头,在脑中猜想着这个东方男人的身份,不时地点点头,显然是想到了什么,又皱了皱眉头,把自己的想法否定了。
爱德华就这么看着亚当踱着步子,来来回回地走着。
亚当在这儿,没有人咒骂或者哭喊。而色诺芬坐在一旁的地上,手中仍旧紧抱着《教典》,坐着休息,轻声喘息着,与囚徒们的喘息声粗鲁地揉捏在一起,鲜血的味道在飘散,大家都很紧张。
“不用想了,我。。”爱德华想出声打破这诡异的气氛。
没有等他说多少,爱德华看见亚当到了面前,拳头向他的面门砸了过来,他连忙把头往边上一闪,拳头击打在铁栏上,有金属互相撞击的声音,带来的拳风让爱德华的耳朵和面门火辣辣地疼。
“反应挺快啊。”亚当见爱德华居然躲了过去,赞叹了一声,接着右手闪电般地掐住了他的喉咙,爱德华根本来不及反应。
“现在我说几个名字,如果你认识就眨两下眼睛,如果都不认识,那么很抱歉,你的脖子就得断了。”
爱德华被提了起来,爱德华双手抓紧了亚当的手,用力向扳开手指,可惜徒劳无功。
“符袖里。”亚当说了第一个名字,接着看爱德华的反应。
没有反应。
“南宫无赦。”
依旧如此。
他又说了很多个爱德华第一次听到的名字,眼神越来越阴寒。
“苏菲。詹妮洛丝。”
爱德华的眼神里闪现惊诧,睁大了眼睛,显然万万没有想到会在此情此景再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而且是在这个亚当的嘴里。
“你认识她?”亚当松开了手,爱德华颓然靠在栏杆上,看得出来,亚当也很意外。爱德华脸上带着缺氧带来的红晕和疑问。
“苏菲?”
“你居然认识她。你为什么会认识她!”
爱德华听到亚当的语气带着浓厚的愤怒,杀机在亚当第一次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就猛然强烈了,而后越来越浓。
“你也认识苏菲?”
“也。。对,我也认识她。”亚当拨开挡住右眼的头发,右眼眶里只有一片黑暗。
“我可真的好想她啊。不过,现在,该是履行承诺的时候了,也该请你去死了。”
卫兵站在前舵,阳光照在帆布和桅杆上投下一片阴影,他便藏在这片阴影里面。
“真是不太平。”卫兵低头看着刺进胸口的长剑说道。
。。
兰斯安戈洛帝都培提拉尔教会宗教裁判所
一名僧侣敲响了裁判所紧闭的大门。
有一个少年人,披着白色神袍,从缓缓打开的大门里走出。
“王尔德大人,亚当大人出事了。”僧侣对着这个少年恭敬地道。
“看来没用的东西还是一如既往得没用。”
少年的声音很尖细,脆生生得,就像一个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