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大汉镇北军中营。
吴城醒了过来,他想坐起,但只觉眉眼发涨,喉咙发涩,极为不舒服,于是再一次躺下,微微眯着眼睛,适应着难能可贵的光明,他看了一眼身边的渡舟剑,然后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看见并无大碍,松了口气。
虽然吴城躺着,但他依然以玉碑经上所书的运气法门来为运转着真气,虽然他真气在前几日近乎处于堵塞状态,缓缓枯竭,但此时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适,真气流畅,并且随着他的运气越来越厚实了起来。
过了片刻,有女子推帘进来,是医仙。
医仙瞧见他醒了过来,微微笑道:“还以为你最起码得十天八天才起的来了,身子倒是不错,可惜你不能当我的副手,否则来我这儿打点零工那真的是挺不错的。”
吴城愣了愣,说道:“我……你是……谢谢。”
他本有许多话想要问,但最终还是只说出了一声谢谢。
医仙看了一眼那边煮着东西的小锅,见时候差不多了,便取了碗和勺子,舀了一碗粥,送到吴城身边,说道:“吃吧,既然你醒了,我就不再喂你了,这几天着实让我有些心烦,不过你身体依然没有恢复到最佳状态,所以还是吃了吧。”
吴城本想再说些什么,但感觉肚子实在是饿了,于是端着碗吃了两口粥,然后问道:“姑娘,你是谁啊,依你刚刚说的话,我好像躺了很久,最近发生了什么大事么?”
医仙眉头微微一颦,说道:“也不说些感激的话,只顾着营里的事情,放心吧,一切安好无恙,还有,不要叫我姑娘,将士们都叫我医仙,你可以这样叫我,或者这样叫我。”
吴城听她这样说,微微一笑,说道:“姑娘,不,医仙,你还真是有趣,我先前已经说了谢谢了,这下要我再说,行行行,那我就再说一遍,谢谢医仙你了。”
医仙摇了摇头,坐在一旁,翻开一本医术看着。
吴城三下五除二喝完了粥,然后看着医仙,说道:“医仙这个名字还是有些古怪,我有些不习惯,就像我在将士们口中被称为小先生,可是如果不是将士,人家叫我小先生,我还真是觉得古怪了。”
医仙看了他一眼,面色有些不渝,问道:“你待如何?”
吴城稍微坐起来了一些,笑道:“不如我叫你名字,你叫我名字吧,我叫吴城,你叫啥?”
医仙低了低头,淡淡道:“夏小小。”
吴城愣了愣,觉得这个名字真的是奇怪到了极点,不过他还是笑着,说道:“这名字有趣,和你人一样有趣。”
医仙夏小小放下书,脸色有些变化,说道:“真是烦死了,我去外头看,你自己能起来就起来吧,不能起来就好好躺着,别瞎动。”
吴城点头,笑道:“好的,医仙大人。”
他并不是调戏这个女子,也不是特意去找些笑声,他只是觉得这军营多少沉闷了些,若是有个有趣的人可以作朋友,那就最好不过了,那些士卒一个个平日都是铁着面皮,彭智杰就更别说了,急躁脾气,还是眼前这个医仙有意思,至少说话很有意思,名字更有意思。
吴城微微笑着摇了摇头,继续调息。
过了片刻,他轻轻下床,慢慢适应着自己的身躯,虽然有些困难,但他还是勉强可以行走,于是他走出营帐,看着外头的军营连天,四方角声以及微黄的碧色天穹,感觉神清气爽,深深吸了口气。
旁边有几个巡逻的士卒瞧见他,都是面上稍稍一喜,带头的士卒走过来,抱拳道:“小先生,恭贺你康复,今晚大帅有个很重要的事情要宣布,到时候大家都会到场,不如你也去看看吧。”
吴城点了点头,笑道:“知道了,你们继续吧,没事可以让弟兄们过来找我拿些酒喝,我这里还存了一些。”
那士卒大笑起来,然后低声道:“小先生,上次大帅不是让人把你的存货都给拿走了么,怎么还有酒呢?”
吴城说道:“那人是真傻,狡兔都有三窟,我这酒怎么可能都放在一个地方,还多着呢,你们换班了可以随便来拿,管你们喝一个过瘾。”
几个士卒都是道了一声好,然后继续去巡逻去了。
吴城在旁边转了转,感觉脚有些吃力,于是折了一根硬木当手杖,拄着手杖继续走。
前方有一方池水。
那池水是天然形成,虽然此时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但夏天的时候,有荷花包肉吃,还有莲子也是味道鲜美,是许多后勤工作的人经常来的地方。
今天这里没有那么多人。
只有一个人。
夏小小站在池水边上,看着池中几条微微摆尾的锦鲤出神。
吴城走过去,问道:“夏姑娘,你可喜欢诗句?”
夏小小回头,见是吴城,微微愣了愣,说道:“没想到你这样染着浑身杀气的人也会喜欢来这幽静的地方,只是这地方如此雅致,却是被你周身散发出的戾气给冲散掉了。”
吴城笑了笑,说道:“夏姑娘,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带着杀气的人,我记得我以前最大的愿望是当个大官,或者当个大诗人,我虽然喜欢武道和修行,但我并不是痴心于此,情有独钟四个字放在人身上合适,放在事情上面就不太合适了。”
夏小小沉默片刻,然后问道:“听说,你是从黄州城来的?”
“是的。”
“那边风景不错。”
夏小小微微颔首,说道,“黄州的景致虽然比不上京都那一带,但也算得上美丽了,我在那边住过一段时间,只是多年未去,有些感慨。”
吴城拄着手杖,说道:“你去的地方真多,不过也是,从医之人当以救济众生为己任,去的地方多了,悬壶也就悬得多了。”
夏小小说道:“有理。”
吴城笑道:“我说的话一向都很有道理,大家都叫我有道理,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夏小小忽然感觉有些冷,说道:“我还有几个病人要管,你自己四处去转转吧,还有,你的衣裳太单薄,到时候别冻得哭鼻子,那我可就管不了你了,因为哭鼻子从来不是我能够管的了的。”
吴城疑惑道:“我什么时候哭过了?”
夏小小转身,忽地又站定,沉默了很短的一下子,说道:“怎么没有,前两天夜里你哭得那么凶,嘴里还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我还以为你得了什么怪病,结果却是心病,这病我治不了。”
吴城惊了惊,问道:“我……我说了什么?”
但夏小小却已经走得远了,听不到他中气不足的这一句话。
吴城心中涌过好几个念头,想起来让他刚刚好了不少的心情一下子又沉闷了起来,于是他甩了甩头,将他背后不知不觉已经背上的渡舟剑取下来,放在一旁,然后在池边开始修行,静默下来,虽然不一定能提高什么境界,但至少能平复一下心境。
修行岁月长,吴城衣裳薄。
过了两个多时辰,他抖了抖衣上的细微的冰团,拄着手杖背着剑,走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