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城月凉如水,深秋时节,连血迹都一会儿就凝固了,两具青年的尸体倒在地上,而他们的身前,就站着那个此时不再是那般肥胖的南无天,南无天此时双手有些颤抖,这里面包含了许多种情绪,有兴奋,也有惊异,更多的还是迷茫。
因为他的魔教秘术是强大到可怕可惧的顶尖功法,他用此术,照虚内几乎无人可杀得死他,就算是巅峰时期的张洛天,虽然能够打败他,但绝然杀不死他,这种手段的存在,就是让他缩短一些寿元,来暂时增加近乎如江水涛涛般的力量。
但这样的秘术,对付这个吴城,却没有什么作用。
吴城比他更能突破,他以秘术起,而吴城却也以破入照虚而起。
他甚至感觉到了一丝凉意,这凉意来自于他的心底,他第一次感觉自己竟然不是最强大的,自己竟然比不上一个区区少年,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南无天绝对不承认这样的事情!
他双拳疯狂轰出,狂风暴卷,一股巨大的力量冲击向吴城。
吴城微微退后一步,笑道:“你的动作我已经全部看穿了,在我的这双眼睛下,你根本无所遁形,所以尽管你的身躯仿佛是金刚不坏,但依然在我眼中有着很明显的破绽,这种破绽是致命的。”
南无天并不相信,冷笑道:“大话谁都会说,但你能不能做到就是另一回事了。”
“你这心态已经没有当时的绝对信心了,你心已乱,所以应该死在我手中了。”
吴城言毕,手中渡舟剑疾行往前。
“左手腕。”
三个字,却仿佛是最恐怖的声音,响在南无天的耳畔。
那渡舟剑沿着一个极度直,没有丝毫变化的轨迹而来,正是刺他左手腕。
可他竟然避不过。
“右大腿。”
渡舟剑再点。
正中南无天右腿上头,鲜血狂涌而出,南无天的金刚不坏之躯此时仿佛形同虚设,在这一点之下没有了一丝一毫的防御能力。
“左腹。”
“右手肘。”
“耳垂。”
三剑。
三处伤。
三道血花飞扬。
轩城的夜色被一声狂暴的不甘惨嚎所打破,这惨嚎中带着满满的怒和恨,还有疑惑和不能理解。
为什么他避不过。
吴城的剑起之前,他甚至自己都说出了自己将要刺中的位置,而且剑也没有任何的变化,只是平直一剑,接着又是平直一剑,根本谈不上什么诡异的剑法,没有转弯,没有如风。
但他却没有能避过。
南无天一身血水,透过华服,让他已经成为了一个血人,他看向吴城的那双带着三个勾玉的眼睛,好像看到了人间地狱。
南无天怔了怔,然后神色平缓下来,盯着吴城,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你不是人。”
吴城耸了耸肩,淡淡道:“你已经是一个死人,所以让你骂上几句也无妨,我不介意这些。”
“你不是人,你是恶魔。”
吴城皱了皱眉,对南无天的这句话有些不满意。
他问道:“我若是恶魔,你又是什么呢?”
南无天被这句话问得愣住,细细回想,却是忘记了自己到底是什么,他从这条黑暗的道路上走到这里,然后踏入了更深的黑暗,这一切到底又是为了什么,是欲望么,还是仅仅的那一份可怜的自傲?
他被吴城问住。
没有想到答案。
他摇了摇头,也问道:“我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但你的的确确是个恶魔,没有谁能够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将自己的能力提高到一个崭新的层次,当然过去也会有这样的人,但这样的人无一例外,全是恶魔。”
吴城笑了笑,说道:“其实你错了,这并不是什么奇迹,这只是理所当然,我有渡舟剑当然有剑谱,我有剑谱当然已经习得,我习得当然便会用出,我用出当然会杀死你,我杀死你当然证明我已经精通。”
他这一句话中,用了五个当然。
渡舟剑法的意旨自然就与名字一样,在于渡舟二字。
吴城的剑出,南无天避不过,一是因为吴城的三勾玉写轮眼已经完全看穿了南无天的动作,封死了他的移动,从而让他避不过。
二是,吴城的渡舟剑法在于渡舟。
渡舟便是乘舟而渡。
既然是乘舟而渡,那么便是过河过江过海的剑。
虽然以吴城的剑道程度和他的修为境界还远远达不到渡江和渡海,但也可以勉强渡过一条小河。
小河也是水。
渡水而过。
则是至快一剑。
虽然平缓,但的的确确是至快,这种剑法他在上一世闻所未闻想都不可想象,但在这个世界,这是存在的。
而他一下子领悟到了这剑法的强大,更是对那位开创的大宗师心向往之。
单剑入京都。
挥剑杀皇帝。
那是多大的气魄,那是多强的剑法!
而此时,他面前的南无天也是终于明白,脸上露出了一丝理解,也露出了一丝震惊,这一震惊,就代表他已经不再是那个纵横株州的小枭雄,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凡青年了。
因为明白。
所以死去。
他的魔教秘术在运用结束后会严重影响到他的全身经脉运行,又遭受如此重创,自然是真气散乱,血脉凝固,从而导致了死亡。
他的身躯重新归于肥胖。
然后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溅起一地落叶。
吴城转身,收剑。
他纵身上屋檐,看着那个面色终于不再紧张着的少女,程不忘的笛声救了他,也一直在为他担忧,程不忘心性凉薄且孤僻,但依然能为他做到如此程度,他很是感激,这种感激无以言表。
唯有拥抱。
他大踏步过去,拉过程不忘,紧紧抱住了她。
程不忘面色红得发涨,在这月色下显得美丽不可方物,她虽然没有太多表示,尽量绷住红着的脸庞,但她娇躯的微微颤动和她眼神中那些惊慌和羞意还是出卖了她此时的心情。
“谢谢。”
这一声道谢,发乎于吴城的真情。
程不忘静静应道:“不谢。”
吴城松开她,笑了笑,问道:“这件事结束了,那几个人的头颅我会割下来祭奠大伯的在天之灵,不过在这之前,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休息下了,我好累啊,你不累么?”
程不忘眨巴了下眼睛,说道:“不累啊。”
吴城竖起大拇指:“厉害,佩服,不过俗话说得好,好看的女人是不能熬夜的,需要多休息,不然就不好看了。”
程不忘问道:“这话谁说的?”
“……去休息吧。”
“随意。”
两人迎着月色随意找了个客栈住下,稍稍洗漱便睡了,睡得都很安静也很快,说明他们都很累了,吴城奋战一夜自然是如此,而程不忘也不是用了一首需要消耗大量真气的镇魂曲帮助吴城破境。
第二天,吴城起得早,看见旁边的少女还在休息,不忍打扰。
他想及自己日后还不知道将会如何,又想到道德院书楼上的周怜,心头情绪万种,他在原地站了片刻,愣了一会儿神,然后去讨来一支笔,一张纸,一个砚台,些许墨。
他提笔。
“吾心驽钝,行路诸州,偶遇良人,心向往之,往北参军,身不由己,须臾尽欢,此生无求,有缘相见,覆水必收。”
写完这封信,吴城又从衣裳上取下三条布料,系上一个结,放在信上,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以送给程不忘的,唯有用这样有些可笑的方法给了她一个有些可笑的信物。
随即,他抖了抖衣裳,呆立片刻,便悄然而去。
风轻日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