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楼冷清。
不如先前的人潮涌动,但此时的吴城才是真正的快乐与温暖,秋意渐寒,而他此时吃着周怜做的饭,感觉这重生倒也不错,没有起始时那样糟糕透顶了,想到这里,他一下子心思翻涌了起来。
周怜看着他吃饭的样子,缓缓道:“别噎着了,先前你打了那么久,累是会累些,但肯定累不死你的。”
吴城狼吞虎咽吃完饭,抹了抹嘴,笑道:“说得好像你很想我死一样,我死了是小事儿,不过我要是死了以后就没那么多诗词能给你了,你这么痴于此道,怎么可能会让我死呢。”
周怜淡淡说道:“真想拿些针线封上你的嘴巴,整天扯东扯西的。”
吴城嘿嘿一笑,说道:“那好,我就直接开门见山了,我肩膀此时有点酸胀,给揉揉?”
眼前是一张清冷的脸。
吴城撇了撇嘴,嘟囔道:“不揉就不揉,成天摆着一张凶脸,弄得好像我欠你多少钱一样,你累不累啊。”
周怜不理他,自己去书桌旁坐下,看着窗外暮色,一张清丽的脸庞被微红的夕阳照映,显出另一种美,让吴城痴了痴,想起了一首上一世流传宽广的诗歌,那首诗叫《断章》,此时放在这里极其应景。
吴城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随便找了个话题,说道:“我明天去处理一下那叶清山的事情,处理完了我就该往北边去了,那里的情势越来越不堪入目,我去了总是能做些贡献的。”
周怜转过头来,说道:“鬼方入侵,轻骑数万,你一个小小少年,去了能有什么用处。”
吴城大惊,问道:“你……你是怎么知道是鬼方国来犯的?我好像没有告诉过你啊,奇了怪了。”
周怜淡淡道:“这有什么问题呢,我虽然一直在这道德院的书楼之中幽静独活,但外头的事情我还是略知一二的,我的眼睛很多,其实很多事情不用我自己去看,我也能一清二楚。”
吴城好奇地问道:“眼睛?你指的是你手下的人么,周怜姐,你在这书楼里守书,哪里来的那么多手下,莫非你以前也是江湖人士,还是朝中的大人物么,你这随口一说,却是把我兴趣都调动起来了。”
周怜说道:“我从来都不是什么人物,我的眼睛只是我过去的一些女弟子而已,算了,以前的旧事,说多了也没意思。”
吴城对她的往事其实很有兴趣,但她既然不说,那他自然也就不问了。
若是一般少年,肯定就问了,但吴城上一世涉世极深,关系极杂,岂能不知道这其中道理呢。
周怜见他也不再多问,于是依然是翻开未读完的一本书,随口说道:“你若是真蠢,那就去完成你的英雄理念吧,战死沙场是最好的归宿,这话在我看来是最傻最天真的话了,一时热血换一世性命,该留青史留青史,该背骂名背骂名,但人死了,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吴城叹了口气,正色道:“我了然一身,死便死了,没有太多遗憾,虽然我的确不怎么想死,但有时候我的命就不是我自己的,在太平盛世做个书楼守书人,其实真的也很不错。”
周怜点头道:“是很不错,至少乐得自在。”
吴城也点头道:“等我征服完我的星辰大海,我也会来这里当个守书人。”
周怜并不明白他这句话里面蕴藏的意思,她皱了皱眉,不过她也了解到他想说的意思,于是放下那本书,淡淡说道:“你要是正想活着,好好活着,我倒是有个法子。”
吴城笑道:“在这种事情上,我从来都是不要脸的。”
“我知道。”
周怜缓缓看了他一眼,接着说道:“我知道你的剑有些造诣,而我这里也恰好有一柄剑和一本剑谱适合你,你若是想活得更好些,可以拿去试试,当然我这里的意思并不是在我这里,我也不太清楚在哪里。”
吴城哭笑不得。
周怜的眼既然是看得那么远,那么他在那夜桥头的事情自然她也悉知,只是她说了这么多,结果还是得靠他去寻找,简直是在耍着他玩儿,不过周怜的话既然说了,自然也是她的一番好心。
于是吴城问道:“周怜姐,你就明说吧,什么剑和剑谱,既然你说适合我,我有时间会去找找看的。”
周怜神色稍稍一暖,说道:“那柄剑叫做‘渡舟’,剑谱同名,总之那渡舟剑和剑谱是离不开彼此的,你找到一物另一物肯定也在一起,那渡舟剑很适合你,虽然可能不是最适合,但总比你背后那柄竹剑要好,至少不会那么寒酸。”
吴城笑道:“你这骂得太没你的水平了。”
“那我重新再换个法子骂?”
“……”
周怜正色说道:“渡舟剑是江湖名剑,你以后若是有心去寻找,自然也就会知道其中的究竟,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了,其它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北边战事凶险,好自为之。”
吴城傻傻地笑着,问道:“周怜姐……你这么关心我,真的好么?”
周怜刚刚想直接回答“有什么不好的”,但忽地想到什么,面色稍稍红了红,冷冷道:“不要也罢。”
吴城笑道:“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我得你如此好友,真的是我平生最大的幸运。”
周怜摇头,说道:“我不怎么接受阿谀奉承。”
吴城依然是笑着,说道:“那我还是开门见山吧,周怜姐,我有点舍不得你。”
说完这句话,他脸上的笑意终于停下,因为他的鼻尖有些酸了,这种酸楚一直蔓延到他的眼睛里,让他的眼睛也酸了起来,其实他的心性不同常人,很少会有这种感觉,但一旦出现,便是弥足珍贵的。
周怜愣了愣。
然后她微微笑了笑,说道:“谢谢,不过你该走就走,别希望我会留你。”
吴城瞧见她第二次笑了起来,不由地脱口道:“你笑起来,依然是那么好看啊。”
“然后?”
“所以我更舍不得你了。”
“然后?”
“抱一个?”
周怜的神色没有吴城想象中那样直接冰冷到了极点,虽然还是有些冰冷,但这冰块中却有一团暗火,这是某种意义非凡的暗火。
她沉默良久,然后说道:“我会考虑。”
吴城惊讶地张开了口,忘了合上,他心中的惊异都盖过了温暖和激动,因为这事情实在太不对劲了,不会是她发烧了吧,还是说她今天忘记吃药了,所以才这般萌萌哒?
吴城记得李先虚给他的路线图。
中间要跨过一条长河。
周怜告诉他有一柄剑适合他,叫做“渡舟”。
而今日,他无剑,却也渡舟。
舟是心,河也为心,前者温暖如春,后者寒冷似冬。
吴城愣了半晌,才说道:“周怜姐,其实我这是开个玩笑,你别当真,我这话没说好,你别放在心上啊。”
周怜冷冷道:“现在后悔了,刚刚还说什么说。”
吴城再愣,然后道:“那……”
周怜低了低头,有绝世风情,她眉色如黛烟,说道:“我当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