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琴将手小心翼翼地抽了回来,泉泽的面色也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绯红,片刻后骏马嘶鸣,俊扬这才掀开了车帘,躬身道:“爷,已经到梁城了。”
慕琴好奇地探出头看了一看,晓康城气势巍峨壮观,与其说像是一座城池,倒不如更像是一座堡垒一般。据闻那原本就是从前梁国的兵家重地,只不过后来乾武皇帝一统天下,城池的主要作用自然也就不是用来守城掠地了。
而眼前的梁城,就是从前梁国的国度。梁国从前的国主现在被封为梁国公,手上虽然没有实权,但是身份尊崇,依旧居于梁国从前的王宫之中。
比起晓康城的巍峨兵家之风,梁城明显就显得更加富贵荣华了。他们连日赶路,所经大多是荒芜天地,没想到此刻才到城门,门外就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赶集挑担而来,十分热闹喧哗。
“梁城原本就是富贵风流之地,传闻梁王雅好音律,更是难得的文人墨客,他虽然不再掌实权,但是有他坐镇,梁城倒是繁华如昔,不减风流。”柳彦鸿手中握着那柄折扇抵在唇角,站在马车外轻轻说道,“我们先去寻一家客栈安顿下来,然后我再派人去为你请大夫来瞧一瞧。”
慕琴勉力从软榻上坐起身子,伸手掀开车厢外的锦幄,却见柳彦鸿披了一件狐皮披风,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越发显得俊俏风流,温文尔雅,她掩唇笑了起来:“幸亏当日从汤歌出发,我厚重脸皮非要和你同行,不然我从哪里去找这一样一个人,一路衣食住行,全都操办的如此妥贴?”
柳彦鸿将折扇一收,挑眉看了慕琴一眼:“如果只是衣食住行而已,我何曾放在心上,只不过你自己好歹消停一会儿。这才出来半个月罢了,你就弄得一身是伤,回去之后,我如何对慕扇交代?”
“又不是我非要惹一身伤。”慕琴瘪了瘪嘴,不过彦鸿说的没错,自己答应过慕扇要平安归去,这一身是伤,回去了恐怕还真不好交代呢。
柳彦鸿轻笑道:“行了,你这一张嘴,我哪里说得过你。进了梁城之后我们便找一家客栈,我恐怕还要再多停留几日,然后便要上路了。长麒路途艰险,如果再遇上大雨,只怕这些天的功夫就全都白费了。”
慕琴点了点头,正准备放下车帘,忽然看见一个少年郎往柳彦鸿身边走来。
那是个十分年轻的少年,不过才十七八岁的样子,其实慕琴今年也不过才十七岁,只不过到底经历的事多,气质便也稳重成熟一些,然而让她觉得奇怪的是,这少年穿着黑衣,头发没有束髻只是随意的用发带捆住了,神态十分天真。
不对……慕琴正要出声示警,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振非已经挡在了柳彦鸿身后。
“这位小兄弟,可是有什么事么?”振非哈哈大笑了一声,柳彦鸿这才反应过来有人朝着自己背后走来,顿时一群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那少年身上,对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抱歉抱歉,我叫燕十三,刚才听见这位大哥说要去长麒……因为我们也想要去长麒,所以想着能不能结伴而行。”
也要去长麒么……慕琴蹙眉,隐隐有些吃惊。果然,柳彦鸿缓缓笑了起来,颔首道:“长麒发生地震,山路多有崩塌,路途险阻,只怕难以前行。我们几个生意人,风餐露宿,为一点蝇头小利也不是无奈何的事。你年纪轻轻的,何必冒这样的险阻去长麒?”
“公子客气了,我也并非是一人同行,路上还有几个大哥,彼此约好罢了。我们去长麒也是去做生意的,至于到底做什么……就不太方便透露了。没想到公子竟然也是同行,再好也没有。而且我听公子说要在梁城耽误几天,还要请大夫,我认识一位杏林圣手,悬壶济世,医术十分高超,真好可以引见。”那少年虽然年轻,而且脸上的神态憨憨的,十分天真,不过一番话说下来倒是情真意切,就连柳彦鸿都迟疑起来。
对方来历不明,就这么让他混进自己的队伍之中当然不便。可是一时之间却找不到什么推辞,一群人在路上结伴搭伙最为正常不过,如果拒绝,难免落人口实。更何况……柳彦鸿看了马车一眼,慕琴蹙眉,缓缓摇了摇头,示意还是不要答允的好,可是柳彦鸿心中却另有计较,如果对方真的认识杏林妙手,自然比自己这一群人无头苍蝇一般乱走得好。
“也好,出门在外靠朋友,既然如此有缘,正好结伴同行。”柳彦鸿收了手中的折扇,微微一笑。
慕琴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可是那少年倒是十分爽朗,见柳彦鸿点头答应也不多言,自顾自的牵了一匹马走过来跟在众人身后。慕琴纵然想出言阻止,也多有不便。更何况……柳彦鸿素来谨慎,此番肯答允,只怕还是为了自己身上的一身伤痕吧。
“多思伤人。”正盘算着,耳畔陡然传来了泉泽的低语。慕琴吓了一跳,这才想起方才和柳彦鸿说话,又一心一意关注着那名为燕十三的陌生少年,差点快忘记泉泽一直坐在车厢里。
多思伤人……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么?
看着慕琴一脸懵懂的样子,泉泽冷冷看了一眼,又低下头拿起一卷书读了起来,仿佛刚才那句话并不是对着慕琴所说,只是他一时兴之所至随口言语罢了。
慕琴想要解释自己没有多思啊,可是左看右看,还是乖乖躺好继续睡觉好了。泉泽这个人脾气乖乖的,时好时坏,他不想说话,慕琴也不愿先开口。
只不过不知为何,想起刚才伏在他胸口痛哭,慕琴的心跳忽然变得急促起来。
马车摇摇晃晃继续前行,然而从中穿过城门的时候,却蓦地听到了一声厉喝,“马车里坐的是什么人,梁城最近全城戒严,还不快出来接受审查!”
慕琴心中一怔,梁城素来是富庶之地,但是却从未听过有人敢进梁城生事。毕竟恭维梁国公的四十二骑可是不吃素的,而且梁城戒备森严,呼延浩将军也是出了名的骁勇,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梁城闹事,而且还全城戒严,看来人都还没捉住……
如果捉住了人,自然是不必戒严了。这么一想,慕琴倒有些好奇起来。
“诸位,这车里有女客,而且身子不好,受了风寒,所以才坐在车内。还请各位通融通融。”
柳彦鸿眼中精光一闪,袖子里已经递了一锭银子给那穿着甲胄的卫兵。
“这位公子,我们可不是为了贪图银两故意为难你们。”没想到对方反而爽朗的笑了起来,摆摆手并没有接下,“梁城最近的确发生了一些事,所以我们才控制关卡要搜捕可疑分子,既然是女客,那就不用下来了,但终究是要掀起帘子瞧一瞧,否则我们也不好交差。”
柳彦鸿一怔,梁国公当年以贤德著称,传闻乾武皇帝十万铁甲兵临城下,梁国公最终开城投降,坦言曰,不敢因一己之私而使梁国百姓生灵涂炭,死于刀兵战乱。站到今日,败势已无可挽回,不必再做徒劳牺牲。愿献上项上人头,求还是景王的乾武皇帝放过无辜百姓。
梁王贤德治国,臣子们也多兢兢业业,为民尽力。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能从梁城的一个守城的士兵身上窥见这座城市昔日的风光。
不过柳彦鸿还是有些犯难,一时间有些迟疑起来。慕琴毕竟是有伤在身,如果真的被敲出来了,恐怕要解释起来也很是麻烦。
“怎么,不方便么?”这下原本站在一旁的士兵也觉出不对劲来,纷纷围了上来,脸上露出戒备的神色。
“没事的,既然是例行检查,我们怎么能不配合呢?”慕琴的声音从车厢内悠悠传来,随即便是一双手掀开了帘幕,露出了躺在病榻上女子苍白的容颜,以及马车内泉泽冷冰冰的面孔。
为首的人目光一转,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才摇了摇头:“不是我们要找的人,打扰。”
随即也有人走到后面掀开了帷幄,立刻也回来禀报,那为首之人点了点头,“既然两位姑娘都患病在身,我们也就不打扰了,各位的签牌呢?”
慕琴也是出了汤歌城之后才明白,签牌其实就相当于一个身份证明,是一根细细长长的竹简,十分便于携带。上面写着本人的身份,居于何地哪里人士,上面的火漆都是当地官府加盖的,出入其余的城池都需要凭借这张签牌。
慕琴他们自然是有所准备,看过去也没有什么异样。只是轮到那黑衣少年的时候,似乎除了一点小小的骚动。
慕琴心中一紧,这人来历不明,刚刚才加入自己的队伍之中。并非是她小人之心,而是一旦真有异样,只怕她们的行程也要被耽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