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口吞噬血肉的声音就在石台下传来,沛雁的脸色苍白,克制自己不去倾听那如蚕食桑叶般的沙沙声响,直直的看着慕琴,在她耳边低语道:“到时候……到时候我就自己扑下石台,它们肯定会争先恐后的把我吃掉,你就扑到那些村民站的地方去。那里有一条白线,你过去之后就安全了。你别考虑我,我就算去了也没有用……她们一定会把我重新推回来,我不会武功,一样打不过她们,还是死路一条。”
“所以我等会立刻就跳下去,你就先逃走,只要你能平安的脱围,那我就不算白白牺牲了你知道么?等你脱困之后,立刻去找几位公子,你们一定会安全出去的!”
慕琴看着沛雁苍白着脸,哆哆嗦嗦的对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她心里只觉得有一股前所未有的酸楚和温暖,“要走就一起走,你让我离你而去,就算我真的能脱出重围,日后恐怕一生都不会安心。”
“哈哈,想走,你们谁都走不了!”其中的一个村妇似乎隐约听见了两人的耳语,高声呼啸道。
慕琴深深叹了一口气,她并不擅长久站,女子原本就体弱,她虽然极力锻炼自己的内力,然而到底还是不能和这几个“兽人”想比,手腕已经微微发麻,其实她也明白沛雁刚才的那番话无疑是最好的办法,可是就像是自己所说的那样,她无法抛下自己同伴独自偷生,永远也不能!
底下的吞噬咀嚼之声越来越低,慕琴强忍着恶心低下头看了一眼,只见暗红的血浆在地面流淌,而血肉与骨骼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四个兽人对自己露出了一口满是血污的牙齿,沛雁再次发出了一声惊呼,只觉得浑身发软。那些介乎******之间的存在,反而让人更加觉得恐怖与触目惊心。
那些村人显然也看到了眼前的一幕,虽然极力忍住不去想,然而还是有一些人发出了低低的哀泣声。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慕琴叹了口气,她已经能看出来这些人并不是信奉什么邪教,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原本想要手下留情也是因为于心不忍,可是如果这种毒根本无药可解,而且必须要食人肉才能存活的话……那么这些药人,也许对他们而言,死才是唯一的解脱!
这些身手敏捷力大无穷的药人不知道杀了多少官兵与恶霸,在当地甚至流传出了这座村子附近住着凶猛的野兽,原本是山神身边的守护童子,只不过后来逃了出来变成妖怪,肆虐食人。谁也不曾想到这无稽的谣言背后竟然会蕴藏着这样残忍的真相,此刻连慕琴自己想起来都觉得悲哀。
慕琴看了沛雁一眼,似乎想要说什么,然而嘴唇动了动,一跃身从石台上扑了下去,那些刚刚吃饱的药人还没来得及笑话肚子里的血肉,整个行动都变得迟缓起来。慕琴尽力让自己不要去想这些药人都是无辜的孩子,出手再也不留余地。
沛雁跌倒在石台上,眼中含着滚烫的热泪。
她在石台之上看得真切,慕琴的武功虽然高强,但是对付这些全无章法仅凭本能战斗的药人,似乎并没有占据上风,她身上的血痕越来越多,几乎难以支持。而被围困在当中的慕琴更是不好受,受伤的地方火辣辣的痛着,可是自己却不能后退,只能拼命的挥动着手中的匕首,制止这些药人试图跳到石台上吞噬沛雁的动作。
然而内力不支却是致命伤,慕琴只觉得一阵阵的脱力,努力想起挥动的匕首也像是有千钧重一般,其中一个被鲜血的味道刺激,不顾慕琴刺向自己背部的匕首,还是狠狠张开了獠牙咬住了慕琴的肩膀,血液的腥味让他变得更加疯狂,锋利的牙齿洞穿皮肤的刺痛也让慕琴发出了一声痛苦的低呼。
濒临生死之际,慕琴只觉得肩胛骨的位置越发滚烫起来,就像是很久之前的修炼,内力每次涌过那条血脉都会有微弱的增强,而这一次,无形的力量就像是海啸一样呼啸而出,她乏力的手指不过是轻轻一推,死死按住自己的几个药人就全都被这股巨力给摔了出去!
慕琴低低的喘着粗气,她体内的内力就在刚才暴涨了起码一倍不止,然而那被逼出来的内功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宛如昙花一现般充斥在体内,同时又再次被经脉中的黑洞毫不留情的全都吸收了回去。慕琴一咬牙,不顾满身的伤痕再次一刀插进了其中一个药人的心口,而代价却是她的左手手臂传来了清脆的咔嚓声。
右手的手臂……应该是已经骨折了吧。
慕琴的喘息声越来越重,体力和血液流逝的太快,再这么下去也是死路一条,而且现在其余的三个兽人正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眼中闪烁着对血肉的贪婪,他们才刚刚吃饱,也不再被同伴的尸体所吸引。
慕琴咬了咬牙,难道今天真的要死在这里么?
沛雁强忍住眼泪,兽人们震慑于慕琴的威势不敢前行,然而慕琴只怕是撑不了多久。她忽然回过头看了自己一眼,沛雁一怔,慕琴没办法说话,她回头的时间极短,可是沛雁却似乎明白了那一眼的用意。
慕琴回过头来,心中也有些惴惴,她不知道沛雁是不是真的看懂了自己的意思,可是现在已经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她微微弯下了身,而沛雁也悄然站了起来。
手中是那具还有余温的尸体,血液从指尖一点点蔓延而上。她觉得心口发痛,然而却不得不继续坚持下去。
地洞里火光摇晃,只有呜咽的风声苟延残喘。
如果是全部封闭的暗室,哪里来的风声?慕琴抓住手中的尸体飞快的甩了出去,睁着大大眼睛的兽人身材并不算高大,慕琴在握住他手臂的刹那,甚至错以为握住的是一个孩子的手腕,瘦小伶仃,让人心疼。
但是慕琴还是将他挥了出去,因为这是最后的出路。
那具尸体不偏不倚的砸在了白线的交汇处,远远观望着的村人们全都发出了一声恐惧的尖叫,他们在将年幼无知的孩童做成半兽半人的时候不觉得恐怖,此刻看见他的尸体,反而发出了这样声嘶力竭的惨叫。
随着尸体砸在地上,原本虎视眈眈和慕琴对峙的其余的三个兽人也有了片刻惘然。然而空气中洒落的鲜血滴在他们的脸上,夹杂着村民发出的尖叫声,再一次激发了体内的兽性。
“走!”就在兽人争相奔走追逐那具砸落地面尸体的时候,慕琴发出了一声厉喝,而与此同时,一直蓄势待发的沛雁立刻从石台上跃了下来,两个人从地面上一滚,直接往没有关紧的铁门中滚了过去。
慕琴听见身后传来了兽人从唇齿间发出的吼叫声,身上的伤口摩擦地面再次激起了隐隐的痛楚,可是她不敢停,两个人的动作极快,然而那洞口却只有半人高,沛雁连忙站起身匍匐身子钻了进去,但她正想伸出手拽住慕琴的时候,却发现慕琴的身后,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正蹿了出来,双眼湛碧,苍白的牙齿上满是血渍。
“小心!”她奋力从洞中蹿出了半个身子,那狠狠的一击瞬间咬在了沛雁的手臂上,女子发出了一声惨呼,而慕琴也反应过来,左肩已被咬伤,只能用手握拢成拳,狠狠一下砸在了对方的腹部,将对方打得一个趔趄,两个人立刻躲进了暗洞之中。
沛雁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知道这个时候不是喊痛的时刻,而是伸出手和慕琴一起狠狠抓紧了铁门,和她面对面的便是一只狰狞的兽人,那几乎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类的五官扭曲着,眼眸发出幽碧的光,正龇牙咧嘴的看着自己,可是她不能、也不敢松手。
铁门发出剧烈的摇晃,锋利的爪子一下下的挠过栏杆发出刺耳的声音,还是不是的在沛雁和慕琴的手背上划过条条血痕。
慕琴的手抖得越发厉害起来,摸索了良久,她的心越来越沉,如果这里面没有锁链的话,她们一样是死路一条。一直到摸到铁门下有一个小小的空洞,慕琴这才舒了一口气,她轻轻一按,只听咔嚓一声,整个铁门终于不再摇晃。
只听见一声,两个人都露出了劫后余生的表情。
然而来不及松一口气,慕琴已经跌跌撞撞的站了起来,“快走,这些人一定有办法制服那些孩子,到时候他们追上来,我们就哪都去不了了!你的伤……”
沛雁点了点头,她和慕琴一样,都被那些兽人咬中了肩膀,此刻听母亲发问,她才觉得肩头一阵巨痛,可是她还是摇了摇头,“没事,我可以坚持的,可是这地方到底通向哪儿……”
“顾不得这么多了,我先替你包扎伤口,先走再说!”慕琴的声音很镇定,她浑身上下到处都是爪痕,火辣辣的痛着,可是慕琴却有些想笑,这才是自己应该过的生活,在很久很久之前,自己不也是这样刀口喋血般的生活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