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知道了。”杨姑姑点了点头,“时辰差不多到了,公主昨日约了刘继一干人说要出去看梅花,奴婢这就吩咐人去备下马车。”
“刘继自视甚高,不过的确很有几分才学,就麻烦姑姑上心。”瑠花殷红的唇角似血,淡然嘱咐。
“奴婢知道,公主放心。”杨姑姑躬身退了下去,室内顿时便空了下来。瑠花重新做回了妆镜前,铜镜明如秋水,倒映镜中的女子明眸善睐,艳冠群芳,然而她的眼中,却盛满了说不出的凌厉与霸气。
而此刻修乐客栈之中,慕琴面色苍白的半倚在床榻之上,四周只有冲虚长身而立,眉目之间隐隐有忧虑之色。他自然知道慕琴为何怅然若失,水寻莲出手狠辣,而且修炼的武功原本就比慕琴高出一筹,她技不如人险些被杀,心里自然是憋着一口闷气。
然而像是看穿了冲虚在想什么似的,慕琴的嘴角浮出了淡淡的笑意,缓缓摇头道:“我并不是气我自己技不如人,更不是气在水寻莲面前受辱,我气的是我自己……这些天来凭借一点运气,便无法无天起来,以为什么人自己惹得起。我原以为这样一个世界,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却不想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
四下里一片安静,慕琴最后却说不出话来,低低的叹息了一声。
她原以为凭借自己超出这个时代的智慧,无论什么样的麻烦自己都能摆平。更何况顺利应付过乾武与樱碧之后,纵然表面上不曾表露,她心中何曾没有得意过。今时今日挫败水寻莲手下,却是迎头给了慕琴当头一棒!
冲虚的目光落在慕琴肩上,眼中有淡淡的笑意,他第一见苏慕琴的时候,便已经察觉出她傲气太重,看似云淡风轻的一个女子,其实和任何人心中都有一层隔膜,甚至……都不太理会身边之人。
今日之事虽然让她略有心灰意冷,但若能解开这个心结,却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你自己心中有所得,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有什么不好?”冲虚一双眼睛在慕琴身上一扫,并拢两指朝她后背点了一下,“这便是龙血珠寄居的地方,你有龙血珠为凭借,练功速度十倍常人,虽不能让你立刻成为一流高手,但只要潜心修炼内力,要超过水寻莲不过是等闲之事。”
“掌柜的说的没错,来日方长,岂能为一时得失耿耿于怀。”熊熊燃烧的斗意再次涌上双眸,慕琴褪去了方才疲倦不堪的模样站起身来,“多谢掌柜的一路送我回客栈,我们原本不是说好把酒言欢么,此刻也算偷得浮生半日闲,掌柜的以为如何?”
冲虚心中一怔,对方张扬的笑意明媚如光,让人简直为之侧目,根本难以移开视线,他抚掌大笑道:“自然是再好没有!”
两人并肩而去,一直在外头喝得酒气熏熏,冲虚才尽兴而归。慕琴酒量极好,虽然喝了不少,脚步也有些虚浮,然而心中却只觉得一阵痛快。
在冲虚面前,她可以不必是这一世的慕琴翁主,甚至就连肩膀背负的责任,她都可以短暂的弃之不顾。她就只是苏慕琴而已,简简单单的,苏慕琴。
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气,慕琴不过是随意的往外瞥了一眼,却不料今日的天气分外之好,虽说已近黄昏,然而晚霞如九天玄女手中抖落的一匹上好锦缎,流光溢彩,美不胜收。落日熔金,暮云合璧……这样美的景色,怎么能就这么错过了呢。
慕琴笑了笑,竟然也不回房,就这么推开了窗施展轻功轻飘飘如一只飞鸟一般一掠飞到了屋顶。冷冷的风从耳际吹过,原本混成的头脑此刻被冷风一吹也清醒了许多。
然而才刚站定屋顶,慕琴就觉得自己脚下似乎是猜到了什么似的,一个踉跄差点跪倒在瓦片上,幸亏见机得快躲了过去,然而反手撑住身子之后,慕琴却蓦地爆发出了一连串的笑声,几乎连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你……你怎么也在这儿,俊扬呢?”原来房屋之上摆着一方矮桌,上面放着一壶酒,而白衣胜雪的泉泽原本正一人独酌,姿态高贵,却不想慕琴竟然也从楼下飞身而上,不偏不倚那一脚落地便踩在了泉泽的衣袂上,此刻一只乌黑的脚印在雪白的袖子上分外明显。泉泽铁青着一张脸,慕琴却像是完全停不下来一般笑个不停。
“这件衣服至少值五两银子,你若不能帮本王洗干净,就只有老老实实赔这五两银子了。”泉泽面色难看之极,然而偏又奈何慕琴不得,大口喝了一杯梨花酿,他目光一转,貌似无意的说道。
慕琴只觉得脑仁发疼,原本昏昏沉沉的脑袋此刻也清醒了大半,五官扭曲:“什么,五两银子?”要知道五两银子省吃俭用,自己都够花上半个月了。明明就是微服出门,竟然还穿的这么奢侈!
“你要是不想出这五两银子,那就为我将衣服洗了,否则的话……你以为今日之事就这么容易过去了不成?”泉泽冷笑一声,语意中暗含威胁之意。
慕琴直接翻了个白眼:“喂,你能不能不这么小气,我不就踩了一下嘛……随便拍一拍不就干净了,还要我赔五两银子,你,你简直比彦鸿还要适合做商人!”
泉泽抬起眼看了慕琴一眼,原本还理直气壮试图胡搅蛮缠把事情绕过的慕琴顿时不敢说话了,只得嘟哝着坐了下来,“什么啊,谁叫你自己没事坐屋顶上的。”
“你身上怎么……一身的酒味?”然而慕琴才刚一坐下,泉泽就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嗯?很重么……”慕琴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方才和掌柜的……也就是冲虚,你们认识的吧,我方才和他多喝了几杯。”慕琴想必真的是有些醉了,说起话来也随性了不少,根本没将泉泽当做是燕王殿下看待。
天空之中有雀鸟疾驰而过,转瞬之间便失去了踪影。
“你和冲虚喝酒?”泉泽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冲虚为人孤傲,他与自己都不过是泛泛之交,怎么会有这样好的兴致与慕琴一起喝酒?脑海中灵光一闪,想起昨夜冲虚似笑非笑的表情,若你真的想要玲珑坠,就请用那位姑娘身上的东西来换吧。
这句话在心中像是夏日雷鸣一般滚动不休,泉泽沉吟了半晌,最终还是开口说道:“我昨夜去石头记,便是想问冲虚买下他的玲珑坠……他却说要用你身上的东西来换,冲虚为人桀骜不羁,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我知道他想从我身上拿什么东西,不过……”慕琴蹙眉,不久之前她还亲眼见识了玲珑坠的神奇之处,那块玉石之中浮出的光斑点点,据冲虚而言都是被囚禁在玉石之中的恶鬼才对,“你要玲珑坠做什么?”
“玲珑坠我势在必得。”泉泽的面色又冷了下去,端起酒杯小口的啜饮着,“倒是你,父皇派你出来,虽然不知所为何事,不过你竟与柳彦鸿同路,倒不怕连累他么?
慕琴原本兴冲冲的劲头瞬间又耷拉了下去,喃喃道:“我原本没有想这么多的,谁知道这才几天,就给他带来了这么多麻烦。”
“你和彦鸿,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样好了?”泉泽忽然起了疑心,有些疑惑的问道。
他一开始就已经觉得奇怪,毕竟柳彦鸿曾经在自己府上往来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但是从来和苏慕琴没有什么交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们两个竟然如此熟稔?柳彦鸿做事素来小心谨慎,又怎么会答应慕琴与自己一同上路,惹来麻烦!
慕琴微微一怔,然后很自然的笑了起来:“我们两个是因为彦鸿的祖父认识的,他祖父上次在路上病倒了,大夫又没来,我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替他祖父赚了一些时间等到大夫过来。后来他祖父亲自上门致谢,我们两个便也认识了。其实很久之前我们就见过一面……就在你的府邸之中,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
慕琴说的随意,然而目光却下意识的移了开去。
虽然不知道柳彦鸿的祖父,也就是柳峰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可是慕琴凭借着多年来的直觉,几乎猜也猜得出这帮人没安什么好心。她相信柳彦鸿肯定毫不知情,但泉泽身份特殊,一旦说错话,只怕到时候殃及无辜更多。果然,此话一出,就连泉泽也变了脸色,似乎不愿多提。
在柳彦鸿还频繁出入燕王府的时候,如果他们两个曾经见过面,那应该还是苏慕琴疯狂喜欢着泉泽的时候。
对于一向看重自身形象的燕王来说,那应该算的上是他人生最大的污点了吧。
慕琴见他不说话了,终于也悄然松了一口气。
此刻夕阳晚照,艳丽而明亮的色泽就像是染料一般铺落而下,染得人一身色彩繁杂,十分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