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琴的脸色却始终十分难看,过了半晌,她才摇了摇头:“是我自己自视甚高,今日之辱……实在是我咎由自取。”
冲虚朗声大笑,说不出的洒脱:“谁心里没有几分傲气呢,不过是区区一个水寻莲罢了,你练武不过才多少时日,她这么多年自幼习武,你自然比不得。”他也不再多说什么,伸手搀起慕琴朝酒楼门外走去。
而与此同时,汤歌城中却今日风雨如晦,天色混沉。
密不透风的暗室里不知从哪里绽出扭曲而微弱的光芒,乍一看,竟然和樱碧的暗室有几分想象。
青龙盘旋着缠绕在一个巨大的铜壶之上,龙嘴微张,口中都含着一颗铜球,似是随时都会从笼嘴中坠落一般。
“怎么,还是一点小心都没有么?”黑暗中,女子急促的问道,声音中蕴藏着说不出的焦灼和杀意。
坐在她对面的人是一个穿着黑袍的男子,面容也笼罩在漆黑之中,说不出的神秘和阴冷。在他的手中,一颗浑圆略赤的珠子疯狂的转动着,在他的身前是一张巨大的星盘,诸天星斗都刻画其上,详细得简直叫人咋舌。
然而当女子的声音响起的刹那,黑衣男子的手却陡然停了下来,他手中那颗绯红如血的主子滴溜溜的四处乱滚,最终还是落在了星盘之上,空气顿时静了下来。
黑暗中,另外又有一个人开口叹了口气,“看样子,似乎还是失败了。”女子的面色一震,虽然出现这样的结果并不是第一次,但是原以为……这一次,会不一样的。事情的发展不是已经像自己所预料的那样发展了么,可是为何,还是不如人意!
黑衣男子伸出骨瘦如柴的双手,微屈成爪,绯色的圆球便凌空飞回了他的手心。
“殿下,稍安勿躁啊……虽然依旧无法探知陛下运转的轨迹,不过我能明显感觉出,樱碧使用力量打乱了星象制造结界的能力越来越弱了。这一次将苏慕琴给派了出去,樱碧以为可以掩人耳目,却不知道一切都在殿下掌握之中。”
“我明白,可是……我怕自己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等了。”
“殿下是在担忧五皇子泉泽么?”黑袍人发出了桀桀的怪笑声。
“他被父皇派离京都,这件事情我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恐怕不只是我,大哥和二哥心中应该也担忧得不行吧。如果让他们顺利回来了,岂非全为他人做嫁衣。”一股怒容涌现在女子的面孔上,如果此刻有足够的能力,她怎么会束手束脚丝毫动弹不得!
“公主尽管放心便是,有航叙在此,樱碧那个贱婢撑不了多久的。公主现在要担心的,应该是那位来历不明的翁主。她离开京都之后一路西去,到底是要做什么!”
“翁主始终还是不曾查到么?”黑衣人的紧紧握着那颗珠子,沉声道。
黑暗之中,女子华丽繁复的步摇发出了轻轻的声响,不知道是在想什么,迟疑了许久,她最终也只是摇了摇头,“我与苏慕琴原本就不想来往,而且此事一了,她的妹妹也住进了柳园,父皇派人看守,我不敢轻举妄动。”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抹冷厉,“这么多年,皇上做事还是如此的滴水不漏啊。”
女子轻轻叹了一口气,凤眼上扬,竟有着说不出的冷冽之意。她站起了身,伸手揉一揉额角,“罢了,罢了……”
然而原本已经停止不动的混天珠却陡然滚烫起来,黑衣人露出了怪异的神色,渐渐凝重了神情,而在他的手中,混天珠竟然脱离了手心在空中无声的旋转起来,红色的艳光照亮了凝重如墨一般的密室,黑衣人非但没有后退,脸上反而露出了狂喜的神色。
在星盘之上,原本寂静无光的星宿陡然间光芒大绽,密布巨大石台上的星宿刻板就像是收到了无声的指令次第亮起,就像是在于泛出血色光芒的混元珠在对抗。
这星盘与樱碧的九转龙壶原本就有异曲同工之妙,当年从北极渊不知道耗费多少精力才挖下这一块寒冰玉作底,凝练多少天材地宝支撑一百零八星宿召见凡人生死。然而无论航叙多么潜心修炼,却始终无法突破樱碧用秘法设置的结界,她凭一己之力甚至颠覆了星盘,使得代表帝王的紫微星掩映在迷雾之中,根本无法窥探。
然而就在方才那一刹,混元珠像是感应到了某种异常,竟然自己动了起来!
航叙双手微张,紧闭着眼睛凝定心神驱动混元珠和结界对抗。
光芒闪烁,原本明亮的星光陡然一亮,几乎逼得航叙硬生生往后退了一步。术士之间的比拼凶猛无比,动辄便是生死之争,到了他们这修为,更是如此。
“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樱碧,你真是自己找死,这可就怪不得我了!”
如果不是樱碧将自己的力量转移了,自己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查探出一直被掩盖的秘密!
力量的撞击无声无息,航叙的长袍无风自动,飒飒作响。而原本光芒逼人的星宿却在此刻逐渐暗淡了下去,直至彻底陷入了黑暗。
“怎么了?”注意到黑衣人的异动,女子眼中也露出了几分喜色,像是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一般,眼睛发亮。
难道樱碧那个贱婢出现了食失误,一直被遮蔽的命盘终于出现破绽了么!
“公主殿下,请您派出暗卫去搜索那位翁主的下落吧,无论她去了何地,都立刻将之击杀当场!”航叙的声音里透着说不出的冷意。
不过是对付一个翁主罢了,有必要用这么大的阵仗么?瑠花的眼中生出了一丝疑惑,最终还是脱口道:“派暗卫出去的话,在帝都之中,我恐怕也会受到掣肘。”
黑衣人的嘴角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嘲讽,手中的绯色珠子光芒渐熄,沉声道:“公主可不要小看那丫头,樱碧出声碧宿门,识人断命是何等的厉害,更何况听闻这丫头似乎还暗中通过了乾武皇帝的试炼,如果真的没有几分本事,又怎么可能得到这两个人的青眼呢?”
“好吧,就依你所言。”沉吟了半晌,瑠花微微眯起了眼睛,声音低沉,却含着说不出的决断与杀伐之气。
“呵呵,殿下不必担心,如今我们不是已经开始制网了么……只要耐心等待,网收拢出水的那一刻,这些人,到时候一个都跑不了。公主,我们先出去吧。”
阴暗中,那个苍老的女声再次开口,同时她的手中亮起了黯淡的烛光,催促道:“已经待得太久了公主,再不出去,恐怕就要天亮了。”
瑠花长长的裙裾在地面发出了如蚕食桑叶般的沙沙声,推开暗门之后,外头的天色果然已经快要亮了。淡淡的天光从轩窗外洒落,落在瑠花的手指上,越发衬得她肤白如雪,几近透明。
“奴婢伺候您梳洗吧……今日还是梳飞星逐月髻么?”手提灯烛的老妇人年近五十,面容苍老,然而看向瑠花的目光却是和蔼的。
“不了,如意髻便可。”瑠花的声音里透着说不出的疲倦,伸手按了按额角,“杨姑姑,这几天我总觉得自己头疼得厉害。”
“我稍后吩咐人请太医来,虽然只是头疼,但也不可忽视,万一风寒入体,到时候更加难以痊愈。殿下身体尊贵,千万珍重自身。”面容和蔼的老妪将烛火吹熄重新放入一旁的灯罩之中,伺候着瑠花梳洗。
如意髻原本便是寻常的发髻,将长发往后梳栊,在脑后形成扁平的发尾,再用一朵赤金打造的帝女花压在发髻这种,前额点缀珍珠结,再用象牙色胭脂描花钿,已经十分美艳动人。
瑠花对着镜子侧脸而笑,铜镜之中倒映的女子华丽端庄,丝毫看不出半分的疲态。她唇角的笑意才微微浮起,却转瞬即逝。
最后披了一条石榴红披帛,老妇这才含笑说道:“公主殿下越来越像华妃娘娘了。”
瑠花的手臂轻轻一抖,披帛服帖的逶迤垂落,越发衬得身姿悠远,盈盈不足一握。她原是大周皇朝最尊贵的帝姬,理当有这样的气度与风姿。
“杨姑姑,你派曼之去寻苏慕琴吧……她出发不过才几日的功夫,想必也走不了多远。曼之最擅追踪,比旁人把握想必要大一些。”瑠花正在试戴护甲,漫不经心般的说道。
她身边的暗卫何止一个,然而她的暗卫却与旁人不同,每一个折损了,都是莫大的损失。
空气之中一片寂静,杨姑姑的目光中带着几分疑虑,“曼之么?她是公主身边最得力的人,如果派了曼之去……只怕不妥吧。”
“没什么,姑姑……你且派她去吧。我唯一能信得过的也只有曼之了,其余的孩子年纪都还小,那个苏慕琴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航叙说的对……如果没有几分真本事,怎么可能得到我父皇的认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