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宫里头的规矩,除了两位长公主之外,其余的几位皇子其实在成年封王之后就已经搬了出去。这也是为了不让几位皇子的势力在宫里头纠缠不休,同时也是为了锻炼作为皇子应该有的独立能力。泉泽这次入宫纯粹是对自己的母妃请安,只是不曾料到竟然会耳闻慕琴也被请入了宫中。
才一推开门进来,便看见几个内监竟然敢出手,泉泽登时怒火中烧,这才一鞭子直接挥了出去。
“看在上次在神兵阁你曾经舍命救我,我才会出手帮你。只不过你自己未免也太不小心了,这才多久的时间,你竟然连内宫里头的人都得罪了?”泉泽皱着眉,一脸的怒意。
慕琴睁大了眼睛,忽然低低的笑了起来,“这种事怎么也能怪到我身上来,这碗芙蓉汤……说不定就是你亲姐姐怀玉公主送来的呢。”
“你……”泉泽一怔,刚想出声反驳,却又觉得并无可能。怀玉一直对慕琴怀有敌意,当初她死缠烂打,的确对自己带来了不少困扰。怀玉为了维护泉泽的声誉,出手教训慕琴已经不再是什么秘密了。这一次到底是不是怀玉指使人前来作弄慕琴,就连泉泽自己都不敢保证。
“好啦……我又没有怪你的意思,说不定不是怀玉呢。”慕琴倒是很看得开,就算泉泽没有出声为自己出头,她也不可能就真的被这几个太监给欺辱了。虽然有些麻烦,但是要做到一切都是意外,应该也不是件太难的事。
“至于你说在神兵阁舍命救你……”慕琴缓缓笑了起来,“其实那个时候,无论身边是谁,我都会救他的。你不必一直念念不忘,当年因果,如今也算是了结了。”
慕琴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泉泽会为这件事对自己心怀感激,当时如果那些杀手要杀的柳彦鸿,想必自己恐怕还会更加的卖力一点吧。只有真正死过一次的人,才会懂得生命的可贵,这些东西,泉泽恐怕永远不会明白。
“你这是什么意思?”泉泽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没什么意思,那天我拦住你的马车,有什么话该说的都说了,怀玉公主始终不肯相信的话,我也没有法子。”慕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而原本清爽的室内却不知何时弥散开了一缕淡淡的沉水香。
迎着并不过分耀目的阳光,慕琴的面孔就像是沉浸在水中的上等羊脂白玉一般,说不出的潇洒明媚。
而坐在她的对面,泉泽的心中却像是忽然刮起了一阵狂风,竟然让一向当然自若的他有了一瞬间的失神。这才是她原本应该有的样子么,她不爱他,才能够如此的镇定自若,英姿飒爽,原本应该松一口气的自己,为什么心底会忽然生出这样浓浓的不悦?
泉泽剑眉一挑,不甘示弱般笑了起来,“当初口口声声说非本王不嫁的不是你么,如今见了柳彦鸿,便立刻转换目标了不成?”
慕琴原本平静的面孔陡然一变,冷冽如刀般的目光落在泉泽面孔上,“彦鸿是我的朋友,殿下千金之躯,说话为何这般粗鲁?”
“你……”泉泽其实话一出口就已经隐隐有些后悔了,只是想让他对慕琴道歉却是绝无可能,此刻被慕琴训斥,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了!
“翁主,皇上召见。”原本伺候在左右的宫女此刻轻轻叩了叩门,低声说道。
慕琴淡淡一笑:“是,慕琴立刻便来。”她回过头对泉泽挥了挥手,不知道为何,每次看见泉泽她就忍不住想气一气眼前这个人。
“我先走了,神兵阁我救你一次,这次你救了我,我们两个算是扯平了。”慕琴头也不回的准备往宫门外走去。
“父皇从来不曾单独召见过任何一国的翁主,你此去,多加小心。”一身青衣的泉泽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慕琴心中有些讶异,不过这一次倒也难得的没有和对方斗嘴。因为即使没有回头,她也能感觉出对方的话语之中的关怀的确是出于真心,这个喜怒不定的年轻皇子,内心并不像是自己第一眼所判定的那样深不可测。
“多谢。”慕琴回过头的时候,泉泽的脸却始终是冷冷的,仿佛刚才那句话并不是出自他的口中。慕琴失笑,还真是个别扭的人……
一路跟着那宫女往另一处宫殿走去,不多远,甚至不用宫女通报,慕琴就已经猜出这想必就是乾武皇帝所居住的地方了。漆金的牌匾上龙飞凤舞的写着甫清宫几个大字,耀人眼目。
“翁主请吧,奴婢告退了。”送慕琴前来的宫女行了一礼,躬身准备退下。
“多谢袭人姑娘。”慕琴含笑颔首,反而是那准备离去的宫女脸上露出了一丝诧异,“翁主记得奴婢的名字?”
慕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这么好听的名字,怎么会忘记呢。”
袭人原本冷漠而疏离的面孔似乎也有了一些松动,点了点头道:“翁主请吧,皇上最不喜欢别人在他面前虚与委蛇,翁主进退得宜,想必一定能得圣心眷顾。”
慕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对这位横扫六合八荒创立了不是功勋的君王,从心底就怀有某种敬畏和恐惧之心。两次相见都是在晚宴之上,然而即便是那样原本该歌舞升平的地方,他身上传递来的威严都让慕琴觉得心惊。
那是真正身在高位,手中握着天下的权柄之时,才会有的气度与威严!
随立在两侧的内监无声无息的拉开了紧闭的大门,随着慕琴的步入,又悄无声息的合上了门扉。
一袭明黄的身影即刻映入了慕琴的眼帘,安德一改往常熟悉的神情,恭敬的站在一边伺候着。慕琴缓缓俯身行了一礼,“臣女苏慕琴参见皇上,吾皇万岁。”
“起来吧。”乾武似乎还在批阅着奏折,此刻将手中的朱砂笔搁置在一旁,似是打量了慕琴一番,这才不疾不徐的说道。
“你可知道朕为何要召见你?”因为卸下了冠冕,慕琴第一次看清了这位伟大的君王的面容。那是一张十分清癯的脸,然而眉毛很浓,眼神刚毅难测。
慕琴心中一动,皱眉道:“臣女驽钝……”
乾武皇帝的目光在慕琴身上转了一圈,这才沉声说道:“驽钝,朕倒不觉得你驽钝。朕的两个儿子对你都有兴趣,就连刚刚回朝的国师都在朕面前保你,甚至要你去为朕采摘赤龙花。慕琴,朕倒是很好奇,你到底有何能耐,竟然得国师如此青眼?”
慕琴心中一怔,这是她能够把握住的最紧要的时刻,必须要让皇帝相信自己的能力,到底能不能成功离开皇城,成败就在此一搏了!
“皇上明察,国师对慕琴青眼是慕琴的荣幸,而能够为皇上做事,慕琴更是百思不辞。”她谦恭的低下了头,一字一句的说道。
乾武看不清慕琴的表情,可是心中对这番话恐怕连一成的相信都没有,“为朕做事,可是……朕并不信任你。”
慕琴抿了抿唇,抬起头看向王座之上神色冷酷的君王:“皇上,臣女只不过是个弱女子而已,所谓用人不疑,皇上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都信不过么?”
“呵,你这是在对朕用激将法,有趣……朕倒是很久没有见过像你一样有胆识的女子了。”乾武皇帝朗声大笑,然而目光里的温度却一寸寸的冷了下来,“胆识虽够,可是朕却怕你没有这份能力。”
慕琴看着不动声色的乾武皇帝,心中有些微的疑惑,“皇上……”
“国师应该也告诉过你,赤龙花难得,前去采药之人九死一生,可是朕的病却耽误不得。国师要留在帝都之中为朕炼药,不能亲去,但是她去忽然间对朕举荐了你……”乾武皇帝自己也有些疑惑起来,喃喃道:“朕倒是真的很想知道,你到底有什么能耐?”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宫人尖利的声音,“成王求见!”
慕琴愕然,成王……过了半晌她才记起,二皇子泉缜的封号不就是成王么。可是……他这个时候来求见是为了什么?
“宣!”沉默了半晌,乾武皇帝冷声。
慕琴的心陡然高高悬了起来,这个时候来求见本来就已经让人生疑,乾武皇帝竟然还宣他进来?
“怎么,慕琴翁主也在这里么?”泉缜冲着慕琴眨了眨眼睛,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说罢,他便中规中矩的对着乾武皇帝行了跪拜之礼,“儿臣参见父皇。”
慕琴默默的翻了个白眼,这个人还真是怎么看都觉得让人讨厌。
乾武俯身看了跪在地上的泉缜一眼,似乎并没有露出什么特别亲热的神色,更别提寻常百姓家父慈子孝的场景了。慕琴心中也不禁一软,生在帝王家,很多事情都是由不得自己的。人人都觊觎皇位,那些血脉亲情到底还剩下多少,只怕是谁也说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