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扇呢?”柳彦鸿看着四周,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眼中有一抹奇异的光芒。
“二小姐很早之前就已经离开这里了,说是要去平王殿下府中小住。”连儿一怔,迟疑了半晌,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说道:“二小姐一直倾慕平王殿下,我们做下人的,怎么敢阻拦呢。”
柳彦鸿微微一愣,心中忽然觉得有些不妙。泉缜打着什么心思别人不知道,可是这场棋盘之后所隐藏的博弈力量,反而对京都的一切都了如指掌。那样一个男子,怎么可能无端端爱恋慕扇?
“我总觉得,平王殿下总是怪怪的。”连儿看着柳彦鸿陡然变色的面孔,一瞬间心中也有些惴惴不安。
“怎么办!”连儿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几乎快要哭出声来,“二小姐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她离开多久了?”柳彦鸿看着四周的一切,所有的侍卫都已经被抽调一空,这里就像是一座已经荒废的旧园一般。
“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差不多有半个多月了吧。”连儿努力回想了一下,最终还是不太肯定地说道。
“半个多月了啊……”柳彦鸿回头看了振非一眼,“慕扇离开了这里,为什么迟迟没有人告诉我?”
振非低下了头,脸上浮现出一抹羞愧,“因为慕扇翁主……我们认为她不过是无关紧要这人,所以并没有派人盯梢。”
连儿往后退了一步,盯梢,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派人来盯梢?
“你别害怕。”柳彦鸿看着连儿紧张的样子,嘴角有淡淡笑意,“我们并没有恶意,只是希望在离开帝都的日子确保你们的安全而已。你可知道,慕琴已经回来了?”
“真的么?大小姐回来了?”连儿原本还有些恐惧,此刻脸上立刻露出了欢喜之色,“大小姐在哪儿,我要去找她?”
“先不急,在见她之前,我有些事情要和你说。”柳彦鸿笑了起来,示意对方跟自己离开此地,“乾武皇帝身体衰弱,守卫此处的侍卫也都被调走了,你留在这里,只怕会有危险。”
连儿还是有些害怕,但是这庭院之中早就已经空了。她守在这里半个月,大小姐和二小姐都不在了,她原本是从荣国跟来的侍女,一心为主,自然是不能在这里干等着。
咬了咬牙,慕琴决定还是跟着柳彦鸿一起走。
巨大而空旷的房间里,四周弥漫着馥郁的沉水香味。披散着头发的女子躺在床榻上,华丽的丝绸覆盖在他的身躯上,这气息让人几乎难以自拔,让人忍不住想要溺毙在这温柔的幻梦里。身边的婢女纷纷俯身跪在地上,似乎在迎接着自己的主人。
“阿泽,不要害怕,到母妃身边来。”耳边似乎有声音不断响起,温柔而充满了慈爱。
“到母妃身边来,母妃会保护你的,不要害怕。母妃这一生,都葬送在了宫廷之中。我真希望有一天,泉泽,你能够翱翔天空的鹰隼一般,自由自在,快乐的活着。”
“母妃,母妃……你为什么要哭呢。”小小的孩童试图伸出手去拭去慕琴脸颊的泪痕,然而对方却只是远远看着自己,身影不断变得模糊起来。
“孩子,记得……无论如何,都要远远离开这座皇城。不要去争,也不要去抢。母妃只希望你能够好好活下去,只要快乐的活下去,那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事,你知道么?”对方的声音越来越轻,轻的就像是烟雾一般,被风一吹就会散在空气里。
他似乎跌倒在了黑暗的室内,然而甚至来不及喊疼,只想跑到女人的身边去。
忽然间,原本漆黑的室内仿佛被人推开了门窗,然而那午后透露出的光线却像是恶鬼一般,让女子发出了一声恐惧的尖叫。
随着光线走进来的,是几个妆容华贵的女子,嘴角含着淡淡冷笑。
那已经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回忆了,然而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重新看到这一幕,泉泽身体还是因为愤怒而不断颤动着。他想要扑过去保护自己的母亲,然而女子却摇了摇头,示意对方不要过来。
掌嘴的耳光声不断在自己耳畔响起,那个时候,出声低微的母妃因为容貌出众,经常受到后妃的折磨。然而只有三四岁的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泉泽霍然睁开了双眼,隐隐有风从还没有关紧的窗户缝隙中吹来,将室内的熏香气味一点点吹散。他涣散的思绪终于慢慢收拢集中,自己已经成为了燕王殿下,如今母妃也不再是那个任人羞辱的卑贱宫妃。是的,一切都慢慢好起来了,可是……又能持续多久呢?
只要一想到有朝一日父皇离开了人世,那么登基的人真的成为了泉缜,他几乎便能看见自己日后悲惨的命运。不,不仅仅是自己……甚至是这个早已经内乱丛生的帝国,日后会走到一种怎样的绝望中去。
“这天下苍生,总要有一个人来为他们做主。”
他轻轻笑了一声,声音里有淡淡的鄙夷和讥讽。然而无论是鄙夷还是讥讽,都是冲着自己来的。多么可笑啊,他竟然用了这样的理由和借口,试图说服慕琴,也试图说服自己。其实骨子里,自己……也不过是贪生怕死而已。
从床榻之上起身,紧闭的门扉被无声无息推开。此刻已经到了深夜,只有点亮的宫灯悬挂在长廊屋宇之下,像是被乌云遮蔽的星光。
有人在暗中显露出了身形,面色沉默,但是目光里却写满了担忧。
“慕琴已经昏迷大半天了,此刻也没有醒过来。”俊扬低声禀报道,“平王那边我已经派人出去查过了,自从皇宫里出来之后,平王殿下和慕扇翁主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他在等。”听着对方的禀报,泉泽的脸上还带着方才那种困倦,然而眼神却已经渐渐清冷。
他的脚步不停,一路往慕琴歇息的房间走去。那屋子其实就在泉泽的对面,这是燕王府的后院,平素从来没有人留宿过。慕琴此刻静静躺在床榻上,和方才的泉泽几乎一摸一样。她静静闭着眼眸沉睡着,然而眉头却还是皱着的。
呵……即便是在睡梦之中,也还是觉得心中有牵挂么?
原本只是想要看她一眼就转身离去,然而不知为何,整个人就像是找了魔一般。他的手轻轻贴在了她的额头上,原本黯淡的眸光里有闪电般明亮的光。
“慕琴。”那一声叹息几乎不像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带着说不出的绝望。
一直跟在暗处的男子肩头一震,从未看过自己的主子露出过这样孤寂的神。
“走吧,我们的时间也不多了。”泉泽看着昏迷不醒的女子,对着站在自己身后的人说道,眼中原本软弱的情绪迅速退去,“必须要赶在二哥动手之前找到国师,如果父皇一直处在昏迷之中,那么我们就始终是被动的位置,只能任人宰割。”
“知道了,至于慕扇翁主那边,奴才已经派人确认过了。”黑暗中的俊扬眉毛微微一挑,脸上有讥诮的光芒,“真是没想到,就算是对着自己的亲姐姐,对方也有这样狠毒的心肠,枉费慕琴对她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
泉泽脸上也露出了一抹笑意,然而那笑意却只是浮在脸上,并没有真的抵达内心深处,“我当时就看出了破绽,那个女子分明有机会离开,可是从头到尾,她都是自愿坐在二哥的车辇之中。”
“可是这些话,就算是说给她听,她也不会信的吧。更何况,慕扇是她的妹妹,在她心目中,这个妹妹是何等的纯洁无辜。她一定会去二哥的府邸里换取慕扇的性命,却不知道这是早就设好了的一场杀局。最终的目的,不过是想要她手中的赤龙花罢了。”
“您为什么不告诉她呢?就这样点了慕琴翁主的穴道,等到穴道解开的时候,她一定会恨您入骨”俊扬蹙眉,十分不解。
她如果真的去了平王府,谁也不知道等待着她的究竟是什么。与其眼睁睁看着她去送死,那么,就算是恨着自己,那又有什么关系,“无妨,等到她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走吧。”再一次说出这两个字,男子没有回头,虽然目光之中还是充满着不舍,但是转身离去的背影却满是决绝。没错,现在的他,需要面对的事情太多了!
她听见耳边的脚步声慢慢消失远去,甚至对方在自己额头残留的温度似乎也像是蒸发的雾气一般渐渐消失了。原本一直紧闭着眼眸的女子陡然睁开了眼睛,目光里却是茫然。
他刚刚说的那番话一字不落的全部听在了耳中,可是,那些话语,他却连一个字都不信。全都是骗人的,全都是骗人的……簌簌一声响,有一滴滚烫的眼泪从脸颊滑落,跌坠在皮肤上,竟是说不出的滚烫灼人。